回來，商從謹(jǐn)提供的那一劑藥真是立竿見影，來來往往的大夫一進(jìn)清涼齋給她號脈，只見從帷帳伸出的一只手，骨節(jié)分明有力，指腹和掌心都有薄薄的繭子，立刻抽了口氣，小心翼翼地將二指搭上手腕，生怕號脈出了差錯，再被有意見的神策軍找上門去。

    血也吐了，臉色也蠟黃了。只要給葉央瞧過病的大夫，都搖頭嘆息說毒性霸道，一切只能看天意。

    而當(dāng)事人精神頭很好，只是身體略無力些。

    一切都按部就班，她只覺得對不起陳娘她們，身旁的幾個小丫鬟都是沒經(jīng)過什么大事兒的，貿(mào)然告訴她們底細(xì)，只怕裝不出那副擔(dān)憂的樣子，倒叫人看出了破綻。

    故而知道真相的，唯有提供道具的商從謹(jǐn)，和出壞主意的素和炤兩個。

    天亮之前，又多了一個。

    “我跟你說什么來著！”國公府外院，某處偏僻的角落，因為黎明前那段時間人睡得最熟，少了顧忌，晴芷的聲音便格外尖利，“反復(fù)說了多少遍，有人要暗害葉央，讓你去提醒！結(jié)果呢？你就是這樣提醒的？”

    因為焦躁，她咬住下唇的模樣很是猙獰，快步逼近，右手五指扼住素和炤的脖頸，“羽樓最好的毒無色無味，直到發(fā)作前都不會有任何異狀，你怎么就不能小心些！若是葉央死了……她一死，這府里的主子非得把我趕出去不可！”

    “咳……”素和炤并非動彈不得，卻因為忌憚她身上藏著的那些千足蜈蚣不敢太過掙扎，“你自己都說了不好驗出來，我們怎么防備？”

    晴芷一時語塞，想到葉央那副命懸一線的樣子，心頭怒火更旺盛了些，將他重重地甩在了一旁，“總之，都是你的錯！”

    羽樓從來是出手不留活口，所以她只擅下毒不擅解毒，不然哪兒還有閑工夫和他廢話？

    素和炤踉蹌退出幾步，撐著一棵楊樹站穩(wěn)身子，臉上沾些了灰塵，那股與生俱來的嫵媚就不太明顯，喘著粗氣道：“你再這樣我可真還手了，我在房里留了封信，將你的身份寫的一清二楚，只要我死了定然會被人發(fā)現(xiàn)，到時候，看你的阿央jiejie還會不會再要你?！?/br>
    葉家人多少都有一些不甘受制于人的傲氣，和是不是沒名分的庶女無關(guān)。晴芷不想被他威脅，瞪著眼睛，像頭發(fā)怒的小獸，冷哼道：“殺了你，我就去找那封信?！?/br>
    “信在別人那兒，我囑咐那人說只要本幕僚一死，就立刻送到將軍手上?！彼睾蜑蒿@然也不傻，拍了拍手掌上的塵土，一副無賴嘴臉，不過卻不再逗她了，如實道，“將軍平安的很，不過是我們將計就計，演了出戲?！?/br>
    晴芷一愣，反應(yīng)過來他在說什么后，眉梢一喜，仍然猶豫道：“可是……她的脈象做不得假?！?/br>
    沒錯，伏在葉央床前哭泣時，她抓著葉央的手臂感受脈象，虛浮紊亂，情況的確嚴(yán)重。

    “脈象是真的，卻并非無藥可解?！彼睾蜑萸埔娝劬ξ⒓t，多嘴解釋了一句，“將軍說此事機(jī)密，你千萬不要透露給別人，連她身旁的云枝和陳娘都不知道?！?/br>
    旁人不知道，獨獨她清楚。這種特殊的對待讓晴芷很是滿意，鄭重地點了點頭，總算放下心，收起橫眉立目的表情，“都是什么餿主意……罷了罷了，沒事就好?！?/br>
    天還未亮，她的聲音在寒風(fēng)中幽怨似鬼，細(xì)細(xì)弱弱的。素和炤無奈道：“你知道的比我們更多才對，卻什么都不透露，才是將軍會選擇這條路的原因。你清楚她這一路走過來很不容易，半點差錯都出不得?！?/br>
    唯一的女將軍，聽上去風(fēng)光，可私底下葉央苦笑著說過，她對領(lǐng)兵的天分并不很夠，只是更加勤奮拼命而已。

    無星無月的漆黑夜幕，天邊隱隱泛出一道白，府里已經(jīng)有了下人活動的聲音，這場談話需盡早結(jié)束。晴芷猶豫片刻，緩緩開口：“我只是被派去給姓文的下藥，好控制他。太仆寺那夜下手的另有其人，胸口那一刀并不只是為了掩蓋魂色銷的發(fā)作痕跡。前朝舊部已散，他急于向新主子投誠，卻沒被人看上，對方還嫌他礙事，干脆殺了清凈?！?/br>
    “新主子？難道……”素和炤撓了撓臉頰，往樹后走了幾步。剛剛聽見有人往這邊來的腳步聲，提早有行動，發(fā)覺不對還能趕緊溜掉。

    晴芷卻不在乎這些，攏著手站在原地，“你們應(yīng)該早就想到了。欲亂大祁者，并不只有一位?！?/br>
    的確不止有一位。

    吳尚書代表的是新貴勢力，招惹世家嫉恨也就罷了。太仆寺的文大人死因呢？據(jù)葉晴芷所說，他原本也是反賊同黨，但前朝余孽早在被朝廷發(fā)現(xiàn)之前，就走漏了消息，被人無聲無息地逐一消滅。

    所以目前掌握的線索，才會多而凌亂，又有自相矛盾的地方——因為并不是一方勢力留下的。

    但那股勢力誅殺前朝舊部，并不為了社稷安穩(wěn)，而是意圖取而代之。

    “于是你才能平安地活到現(xiàn)在，從羽樓手上逃出去，并不是我們能力有限，而是后來無暇顧及你。?！鼻畿菩绷怂谎?，一頭青絲很長，垂到了腰間，被她一圈圈繞在指頭上，“新的勢力并不需要前朝妖妃的后人做借口，現(xiàn)在所缺的，不過是一道證明身份的旨意罷了。另外，以他的身份，還能堂而皇之地進(jìn)入深宮，對你們的皇帝下手。”

    “果然是他么……”素和炤背靠著楊樹，粗糙的樹皮隔著衣服，觸感仍然格外明顯，他輕咳了一聲又道，“既然你因為將軍不想和那些人為伍，又怎么……”

    “對此事置之不理是嗎？”晴芷微笑，言辭間依舊沒有身為大祁子民的忠誠，“我是被羽樓養(yǎng)起來的，如果不是他們被那股勢力傷了根本，在盡數(shù)覆亡前引來庫支援助，我根本就不會出現(xiàn)在這里！”

    語氣應(yīng)該是憤懣的。盡管葉央下過命令，府中無人敢議論她的出身，可私底下，晴芷卻感受到那些落在身上的不善眼神，如芒在背。

    小時候的事情，葉晴芷能記住的不多，只有那個短命又懦弱的娘親和葉央罷了。平心而論，葉央并不是個好jiejie，總是欺負(fù)她，滿臉的趾高氣昂，外頭傳的什么年少英勇，都是昏話！有幾個人和葉央接觸過，還能夸她一句的？

    jiejie是好是壞，晴芷分辨不清，唯一能確認(rèn)的，就是她現(xiàn)在除了這個親人，再無旁人可依靠。就像羽樓，因為沒有別的地方能去，所以才選了那里作為棲身之地。

    但是，在定城逃難之前葉央突然大發(fā)善心，這就成了晴芷認(rèn)定她比羽樓更好的理由。一別多年，所有對她的情感都沉淀成了愧疚，在這個家里，只要不去觸老爺夫人的霉頭，晴芷相信，沒人敢和她對著干。

    多美好的生活。

    天越來越亮，葉晴芷覺得自己的生命里也有了光，心情上佳，從懷中掏出一粒藥，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