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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熱天出門閑逛。 連著幾日未曾落雨,滿園綠樹垂陰萎萎蔫蔫,沒精打采地耷落著。日頭剛爬上琉璃瓦頂,那枝間蟬嘒之聲卻已是極為冗長聒噪。太澄池上,立著幾桿已干枯了的荷柄,光落落的。 沈蘭池的鞋履不合腳,走的步子也慢。陸兆業(yè)須得常?;剡^頭來,才不至于弄丟了她。 “那不是二殿下么?”忽然間,蘭池身后的丫鬟喊道。 陸兆業(yè)聞言,順著方向望去,果然見到陸子響正立在太澄亭中,不知在做些什么。 原本打著呵欠的沈蘭池,忽然便精神了起來。 “見到二殿下,不上前打聲招呼可說不過去?!鄙蛱m池說罷,也不管陸兆業(yè)面色,兀自施施然地近了那太澄湖邊的涼亭。 涼亭中,陸子響正將手中一副鐲子對著日光仔細查看著,冷不防便聽到身后傳來一句婉轉的“見過二殿下”。 陸子響微愣,立即辨出了來人。 他側過身去,不由恍了恍神。 亭前的女子微揚笑唇,領下露出半抹酥雪似的頸子,若盈皎輝。 “先前蘭池晚歸,在中道被登徒之流糾纏,二殿下出手相救,蘭池還未來得及道謝?!彼酆煱胩?,春池似的眸子滿流輕淡笑意,“今日恰好見著了,便來說一聲多謝?!?/br> 陸子響想了好一陣子,才想到是陸麒陽賭輸了錢,卻去糾纏她的那事兒。 想來也是。 陸麒陽乃是陸家子弟中出了名的不上進。縱是從小便彼此熟識,沈蘭池必然是有些瞧不上陸麒陽的。也不知先前是誰想要害了她冰清玉潔的名聲,這才在流言中將她和那陸麒陽摻到一塊兒去。 陸子響正想說一句“無須言謝”,卻聽到陸兆業(yè)微寒的聲音。 “我倒不知,你二人幾時如此熟悉了?”他負著手,目光冷淡掃過陸子響面容。 陸子響不忙不亂,露出溫和笑意,對陸兆業(yè)道:“弟與沈二小姐也不過數(shù)面之緣,皇兄無需多慮?!?/br> 陸子響雖說的落落大方,可陸兆業(yè)卻并不愿盡數(shù)信他。陸兆業(yè)本就是個多疑之人,更何況面前之人,乃是陸子響。 “走罷,沈二小姐?!标懻讟I(yè)微闔了眼簾,對蘭池道。 “誒……”沈蘭池卻不愿走。她的目光掃過陸子響手上的那對鐲子,慢聲問道:“我看二殿下手中這鐲子有些舊了,樣式也不是時下流行的,可是前朝舊物?” 她的聲音悠悠閑閑的,一點兒都不急,似乎她分毫沒把陸兆業(yè)那句“走吧”聽入耳去。 “沈二小姐喜歡?”陸子響微微一笑,將那副鐲子托在掌心,遞給她看,“這玉鐲子確實是前朝舊物,水頭極潤,只不過養(yǎng)得不久,又不曾好好愛惜,有了一道裂痕。若是修以掐金絲,倒是可以補一補?!?/br> 蘭池嘆道:“真是可惜。這鐲子甚得我心意?!?/br> “若沈二小姐喜歡,便送你了?!标懽禹懙?,“待修補完了,我便差人送去你府上。或者你不愛掐金絲,覺得這裂紋無傷大雅,直接戴著也可?!?/br> “這怕是不成?!鄙蛱m池眸光微轉,余光瞥著身后那一襲玄衣,“我又怎能白白收二殿下的財物?蘭池這便告退了?!?/br> 陸子響輕輕一笑,道:“實不相瞞,這鐲子是麒陽找來的。我本想著,若沈二小姐喜歡,我便先贈了你,回頭再給麒陽補點兒銀錢。如今沈二小姐看不上這鐲子,倒替我省了錢。” “哪兒的話?”沈蘭池笑道。 兩人又說了一陣話,蘭池才向陸子響告退。 出了那太澄池,陸兆業(yè)的面色已是山雨欲來風滿樓一般的可怕陰沉。只不過,惹怒他的沈蘭池全當什么都沒看到,依舊優(yōu)哉游哉地走著——她可是早就告誡過陸兆業(yè)了,她是一定會讓陸兆業(yè)氣壞的。 他自己一個勁兒地倒貼上來,怪的了誰呢? 而且呀,現(xiàn)在就氣成這樣,以后可怎么辦?難受的事兒,可還多著呢。 “沈二小姐,孤竟不知道你與二皇弟也相識。”陸兆業(yè)低俯著她,眼底滿是冷意,“從前是鎮(zhèn)南王世子,如今是二皇弟,日后還會有誰?” 沈蘭池聽罷,朝他嫵媚一笑,道:“我和誰相識,與太子殿下何干?” 她笑起來,自然是極好看的,能叫她髻間那些價值連城的珠寶都陡然失了光彩。只不過她口中的話,卻一點兒都不讓人舒心。 她這話里話外,分明是要把她和他撥得干干凈凈。 一想到此處,陸兆業(yè)便覺得惱怒極了。他不愿去想這份惱是源于何處,只是陡然伸手去扣她的肩,口中沉沉喝道:“沈蘭池!” 可惜,沈蘭池溜得更快。 她一點兒都沒有大家閨秀的模樣,竟提了裙擺,急匆匆地跑了。 陸兆業(yè)生氣之余,不禁覺得有一分好笑。他可從未見過哪一位貴女,敢在他面前露出這樣疾跑的姿勢來。 然而,更多的還是惱怒。 想到母后的叮囑,他慢慢追了上去。 沈蘭池走得快,一瞬便沒了影子。陸兆業(yè)左右環(huán)顧了一圈,卻只見得四下一片幽幽竹林,假山屋宇穿插其中,分毫不見人影。 好不容易逮著一個人,仔細一看,卻是個歪冠垮衣、打著呵欠的陸家子弟,俊秀的面容掛著一副微倦的懶怠神情,原來是鎮(zhèn)南王府的世子,陸麒陽。 他斜靠在一塊大石頭上,像是剛被人從一場風流的大夢里驚醒,眼里藏著分不快。 “鎮(zhèn)南王世子?”陸兆業(yè)不動聲色地問道,“你在此地做甚?” 他看著陸麒陽,心底輕嗤一聲。 沈蘭池何等驕傲,怎會看上陸麒陽這樣不學無術、白日偷懶的紈绔子弟?真是無稽之談。 “睡覺。”陸麒陽答地干脆,一手揉了惺忪困眼,“這大清早的,陛下就喊我爹入宮,還把我也給叫來了。困得要命吶?!?/br> “你可曾看到沈家二小姐?”陸兆業(yè)問。 “沈二小姐?。俊标戺桕柾兄掳?,一副隨時會昏睡過去的模樣。他耷落著眼皮,想了好一會兒,才指著一個方向,道,“剛才似乎是看到了個女子跑了過去,急匆匆的,但我沒瞧著正面,也不知道是宮女、是妃子,還是哪家的嬤嬤。” 陸兆業(yè)眸色微暗,不再多言,立即便朝著那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