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墨云從窗戶翻出祠堂，溜出王家，進(jìn)山去了。

    她能順利地溜出去，全賴那幾年跟著王亨四處亂竄鍛煉的機(jī)敏和手段。她除了一包袱吃的和幾根蠟燭火折子，連件換洗衣物都沒帶，身上穿著粉色金線繡牡丹小襖和裙子、粉緞繡鞋，鞋面綴著三顆珍珠穿的珠花，風(fēng)寒露重，也沒系披風(fēng)。這一身是王亨為她挑選的衣料并叫人縫制的。細(xì)條條嬌小的人兒行走在夜色中，像貓兒一樣輕靈、孤單。

    出了王家，她站住，回頭看向身后，心中疼痛不舍，又有幾分輕松釋然。就仿佛修仙中描寫的，仙人下凡歷劫結(jié)束，卻放不下紅塵中牽掛的人，一面惆悵、意猶未盡，一面又如大夢初醒般，因?yàn)閽昝摿思t塵的束縛、跳出了那個(gè)旋渦而慶幸，百般滋味，難以描述。

    “小亨亨，再見了！”

    這時(shí)候，她心里是沒有任何恨意的。

    有的，只是難過和遺憾。

    遺憾這么美的愛情，居然沒有好結(jié)局。

    是不是美好的東西都容易幻滅？

    沉默一會(huì)，她轉(zhuǎn)身投向郊野。

    華陽鎮(zhèn)東頭有條山路通往山里，是鎮(zhèn)子上的百姓募資修建的，其中王家捐銀最多。山路全是石頭鑿出來的石階，沿途還修建了幾座亭子和木屋，里面有瓦缸，裝著山泉，方便進(jìn)山游覽和采藥打獵的人累了臨時(shí)歇腳。

    那是九月下旬了，一彎下弦月，另有密密麻麻的星子嵌在碧霄之上，月色凄清朦朧，道路依稀可見。

    一人一狗，在山道上移動(dòng)。

    一個(gè)時(shí)辰后，她在一處山坡前停下。

    坡上有幾棵臭椿樹，枝繁葉茂。

    她先從懷中拿出那封信，裝進(jìn)墨云項(xiàng)下的荷包內(nèi)。

    然后，她踮起腳，扯下一根臭椿枝條，捋了許多樹葉下來，坐在地上一頓猛搓。搓得奇臭的葉汁都出來了，再一把攬住墨云的狗頭，把那臭汁往墨云口鼻上抹。

    墨云受不了，奮力掙扎。

    這都是什么味兒喲！

    連狗都無法容忍的味道，可想而知其味道難聞，小孩拉的粑粑也比這香多了！這不是糟蹋狗么？

    墨云死死閉住狗嘴，“嗚嗚”叫。

    她狠心使勁抹，抹得墨云一臉臭才松手。又從頭上拔下小鳳釵，將純金打造的鳳頭夾在指縫間，對著墨云后背拍下去，尖尖的鳳嘴頓時(shí)扎在狗背上。

    “嗷——”

    墨云慘叫一聲掙脫了她。

    第144章 翠兒

    它往前竄了幾大步，回轉(zhuǎn)身看著小少奶奶——太可怕了，這是它狗生涯中從未遭遇過的折磨！

    她罵道：“滾！把信送給王亨！”

    墨云雖懵懂，“王亨”兩個(gè)字卻是知道的，那是小少爺名字，就好像別人一叫“墨云”，它便警覺一樣。

    它又替小少爺挨揍了嗎？

    她見狗不走，歪著腦袋望著她，，急了，上前幾步，手起掌落，又是一巴掌拍下去。

    “嗷——”

    墨云再次慘叫，像狼嚎。

    它轉(zhuǎn)身又跑了幾步，又停下來，回頭看著她，那委屈的模樣，好像還想等她發(fā)泄完了，好跟它回家呢。這大晚上的，它是不會(huì)把小少奶奶獨(dú)自丟在山中的。

    她眼淚都要流下來了，罵道：“還不走！”

    一跺腳，又沖上去，再次揚(yáng)起手。

    墨云終于怕了，轉(zhuǎn)身狂奔下山。

    她為防它回頭，還跟著后面攆了一段路。

    直到狗跑得看不見影子了，她才停住腳。

    凄清的月色下，山道上只剩下她一個(gè)人了，然她并不害怕。真是奇怪，當(dāng)年王亨趕她走的那個(gè)晚上，她嚇得不知如何是好，死纏著小男孩不肯離去，就怕被狼啃了。

    想來人心中有牽掛時(shí)，便會(huì)格外惜命；若是無牽無掛、對什么都無所謂了，生死便也看淡了。

    她去到道旁一山泉池旁，摳了一把土洗手，把手洗干凈了，聞不出任何臭椿葉子的味道了，才起身。

    她又往山下走了一陣，一路走一路四面觀望，尋找記憶中的標(biāo)識(shí)。忽聞見一股桂花香，精神一震，快步走過去，只見路旁一棵桂樹。她便離開山路，往東鉆入山野間。

    山路難行，她磕磕碰碰的走了兩個(gè)時(shí)辰，才尋到目的地——山谷中隱蔽的山洞，洞口有大石和灌木擋著，撥開灌木藤蔓，有條狹縫，只有她這樣小的身材才能擠進(jìn)去。

    她早有打算，她也不是一個(gè)人。

    洞里還有一個(gè)小姑娘，在等她。

    她站在洞口，低聲喚道：“翠兒？”

    里面沒有回應(yīng)，她詫異，難道翠兒不在里面？

    她很累，急需休息，于是也不叫了，自顧鉆進(jìn)洞。漆黑一片中，似乎有微弱的動(dòng)靜。她忙又叫“翠兒？”

    “jiejie……”

    聲音太弱，若不細(xì)聽，根本聽不清。

    她心頭一震，忙掏出火折子，點(diǎn)亮一根蠟燭，火光起處，洞中情形一覽無余：石壁下有一鋪草，草窩里躺著個(gè)小女孩，約莫十來歲，梳丫髻，已滾得發(fā)絲散亂；圓臉圓眼，眼睛很大，可惜沒有神采。旁邊放著瓦罐、鍋碗等物，還有個(gè)包裹打開的，幾件衣裳凌亂地被扯出來，蓋在身上。

    她吃驚不已，撲過去抱著女孩問：“你生病了？”

    翠兒嘴皮干裂，面色灰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一副將死之相，然看見她，眼中立即煥發(fā)出神采。

    她仔細(xì)檢查了下，發(fā)現(xiàn)翠兒燒的很厲害。

    小女孩問她：“jiejie，我……要死了嗎？”

    她急道：“翠兒，沒事的！別怕，我?guī)闳フ疑襻t(yī)，幫你治??！”她再顧不得自己，當(dāng)即打算回王家找老閻王。

    翠兒是她在街上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