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靜，蘇眉留了微信。我暗自舒了口氣。

    上機前我又打了個電話，向太太說她還沒有說完，他們今天被轉(zhuǎn)到南京軍總了，讓我別急。

    我又不由想到上一次沒有趕得上和我奶道別，怎么可能不急。

    沖到醫(yī)院才知道他們在icu，緊急急癥病房。

    醫(yī)生單獨告訴我說是急性胃炎發(fā)現(xiàn)了一個腫瘤，不排斥胃癌的可能。

    我回到病房，向太太還在那守著，她只知道是急性胃炎。

    我的父親向明茂，這個我一度都怨怪的人，現(xiàn)在面色蒼白無知覺的躺在那里。

    他好像睡著了，又好像已經(jīng)去了。

    我曾經(jīng)想過或許他會得到報應，但直到這一刻，我卻發(fā)現(xiàn)，我寧可躺在那的是自己，至少不用這么折磨了。

    我奶去世后即使我和父母鬧別扭，心里也由恐慌，卻很怕他們是下一批突然離我而去的人。

    我怕在我還未足夠堅強的時候，我的父母就開始老了。

    都說七年一個循環(huán)，我二十八歲上來就給我當頭一棒。

    醫(yī)生直到化驗前都不知道到底是良性還是惡性，簡直就像一把刀時刻懸著。

    托這飛來橫禍的福，謝南枝虐我的都不成個事兒。

    我不敢和任何人討論。每天忙著上班，下班忙著查有關(guān)資料，如果不是蘇眉和彥小明都去過了，我還以為我的日本之行是場夢！

    事實上，我也沒留心謝南枝，要不是彥小明提起謝南枝要在帝都待很久，我都不留心這段時間都沒看到這個人。

    時間一般都在極端的折磨和極度的快樂中會感覺過的很快。

    下班的一天，我趕著回家拿衣服帶去醫(yī)院。

    我出電梯，謝南枝進電梯，一不留神，兩人正好打了個照面。

    他拎著小型行李箱站在電梯門口，走過來的時候步伐自信而穩(wěn)健。

    恍然，我想起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也是這個樓道，他也是拎行李箱回來，明明風塵仆仆卻不損帥氣。

    那時候我正和那個什么俊的吵架吧。

    每次都是如此不堪的時候被他看到啊。

    一個電梯，我往外走，他往里進。

    我低著頭，看到他鮮亮的黑皮鞋。

    “回來了？”他的聲音一如既往，這句拉家常的卻不像他問的。

    我胡亂點頭，也欲蓋彌彰：“你出去？”

    他答：“嗯。”

    兩人沉默。

    1201的京劇迷飯前廣播又定點響起，這次因為安靜，我聽得很清楚。

    第一句：“這才是人生難預料，不想團圓在今朝?！?/br>
    電梯“?！钡囊宦曇滦?，他往里面走了一步。

    我轉(zhuǎn)身，看他。

    藏青色的大衣，黑色的半高領(lǐng)毛衣，就是現(xiàn)在看到他我都還有種他媽賊心不死的感覺！

    可是，這個人啊，他心上有傷，我卻已經(jīng)自顧不暇。

    我開口：“再見，謝南枝?！?/br>
    他抬頭，盯著我，漆黑的眸子里是星星點點在閃爍，像是死寂火山的余輝，想要爆發(fā)卻終將熄滅。

    電梯快合上的時候。

    他開口：“再見，向暖?！痹僖姾臀业拿指袅它c停頓，像是并沒有要和我告別，只是叫了我的名字。

    他話音剛落，我的手機就響。

    鐵壁阿童木的鈴聲響徹在整個樓道，從日本回來我就鬼迷心竅的換了鈴聲，它讓我想起在異國他鄉(xiāng)朝我奔來的謝南枝。

    然而，這時候響起卻令我大窘！

    我手忙腳亂的找電話，電梯合上的瞬間，我似乎看到謝南枝變了臉色要往前一步，然后電梯合上了，我似乎看錯了。

    有些事的確是憑借一點沖動，錯過了，就只能爛在心里。

    開門的時候我瞪著兩扇并排的門，

    我們曾經(jīng)只隔了一堵墻的距離，現(xiàn)在卻是兩個背道而馳的行星，越來越遠。

    廣播終于唱到了我第一次見他聽到的最后一句：“今日相逢如此報，愧我當初贈木桃?！?/br>
    錯過的電話是向太太，她聲音焦急：你爸燒退了，醫(yī)生剛才來查房，通知我們回家，醫(yī)院里沒有床位了。

    匆匆收拾了幾件衣服，在路上打包了點向太太的飯菜趕到醫(yī)院。

    重癥監(jiān)護室里因為有很多儀器暖氣不高，只有脈氧機的聲音和機器的滴滴聲，還有病人的低吟。

    這里沒用固定的床位，都是移動床，新推進來的見縫插針的一擺，突然推出去的還沒來得及新補上的就缺那么一大塊空落落的在那里。

    推出去的是天堂和地獄的兩極，改善了轉(zhuǎn)專科，惡化了人沒了。

    醫(yī)生護士就坐在中間的臺子，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禮貌到公式化，不是他們不想管，而是每天有那么多人來來去去早已麻木。

    無菌病房，家屬也不給多待，大都在外面坐著，一坐一整天，聊聊里面的八卦，新送來哪個喝酒打架的，今天去了哪個床那么年輕的。

    向太太在我來的時候正在發(fā)呆，我給她買了報紙她也不看。

    她想什么我無從得知，只是恍然發(fā)現(xiàn)如果平時這個點在家她一定還在張羅晚餐等我爸下班回家。

    向太太壓根就沒空問我和蘇尋怎么了，也忘了關(guān)心我的私生活。

    她生活的重心全在我爸身上，我根本不敢告訴她腫瘤不腫瘤的，現(xiàn)在都一副天塌了的樣子。

    看到我來，向太太趕緊起身，我告訴她病床的事情我會想辦法，讓她回家休息。

    她完全聽我的，點點頭：“你爸剛才又睡著了，老那么睡怎么是好？你在這看著，我今天有點緩過來了，回去做個你爸最喜歡的蒸雞蛋，等會就來?！?/br>
    現(xiàn)在輪到我說她了：“你不要來了，到我那好好睡覺，都在這幾天了！明天周末，我再這守著，你不好好休息，哪有勁看我爸！”

    她卻喃喃說：“我就是回去也不會睡的，想到你爸還在這我怎么睡得著，還是在這里守著安心?！?/br>
    向太太走的時候其實探病的時間已經(jīng)過了，我磨著值班護士，好說歹說的溜進去。被護士再三叮囑一定要戴口罩。

    向明茂先生安靜的睡著，呼吸機穩(wěn)定，比昨天狀態(tài)好，他真的只是睡著了。

    連隔壁床老太太疼的呻吟都吵不醒他。

    我坐在床邊，看著我的父親向明茂，自從從明安離開我就沒有好好搭理過他。

    每次出門都要讓向太太把襯衫熨平的人，現(xiàn)在穿著皺巴巴的病服躺在那里。

    平時被向太太訓練的外褲不能上床的人，現(xiàn)在蓋著的被子還是醫(yī)院的，不知道有沒有人真正打掃。

    臉色慘白，身子微縮，頭發(fā)略油，向明茂這輩子那么講究干凈的人一定難過壞了。

    更別提這一個重癥病房那么多男男女女都在這么躺著，疾病面前，不分性別。

    他這是沒有意識，要能鬧的話，早嚷著出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