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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惟敲了敲房門,半晌都無人應(yīng)。 已過亥時,他皺了皺眉,轉(zhuǎn)身上了甲板。 要找的人,果然就在那兒。 “吃飯了。”段惟離著不遠的距離先出聲叫了下,見對方無甚反應(yīng),這才走了過去。 楊清笳聞言回過頭,臉上帶著來不及掩飾的失意:“我還不怎么餓呢,你先去吃吧?!?/br> 段惟也沒動,他像前幾次一樣,同她并肩站著。 “你似乎很喜歡站在這里看海。” “我從小就喜歡開闊的地方,大海,草原什么的,每次有什么煩心事,只要走到海邊,看看潮起潮落,就會平靜不少?!?/br> “你是江西人士,那邊江河居多,海應(yīng)該不常見吧?”段惟隨口問道。 楊清笳一愣:“是啊,正因為不多見,所以現(xiàn)在看見海,我才很喜歡?!彼黹_話題反問道:“你呢?” “我不知道?!彼f。 “又不知道?” “也不曾留意過這汪洋大海如何,即使每次出海,也都是來去匆匆?!?/br> “人往往總是緊盯著目標(biāo),路上風(fēng)景一閃而逝,全然不放在心上?!?/br> 段惟清楚楊清笳兜圈子的本事,尤其是對自己這種不善言談之人。 “你有心事。”他直接道。 楊清笳下意識地反駁:“我沒有……” “你在為早晨的事介懷?!?/br> 心中所想被人一語道破,楊清笳并沒有惱羞成怒,她只是心里一抖,一點慌張冒出尖兒來,隨即又被自己強行壓了下去。 “醫(yī)生要竭盡全力治病救人,先生要關(guān)愛弟子傳道授業(yè)解惑,為官者需鞠躬盡瘁愛民如子,同樣的,做我們這一行的,也應(yīng)該依律行事?!彼]了閉眼,道:“我今日為了撬人口供刑訊逼供,已經(jīng)踐踏了底線,嚴(yán)格說來,是不配再做一個訟師了?!?/br> 段惟一直知道她從不與那些訴棍為伍,也知她的心中始終都有一條清晰且明確的界限,不流于世俗的標(biāo)準(zhǔn)。楊清笳不管這是否與這個社會格格不入,她只是不管不顧地堅持著,近乎執(zhí)拗。 “你有皇命在身,”段惟看著她,目光帶著少有的溫度,語氣卻依舊冷冷淡淡:“成大事者不拘小節(jié)?!?/br> 楊清笳笑了笑,頗有些自嘲的意思:“我天生就不是什么做大事的料兒,我想做的,我能做的,就是查出真相,依律讓人得到一個公正的判決,僅此而已。我現(xiàn)在連這點兒……”她嗓子有些啞,于是停下來,不愿讓對方察覺出自責(zé)背后的脆弱。 “這種事情……”段惟這次終于伸出手,不再猶豫地放在了她瘦削的肩頭:“本應(yīng)該我來做的?!?/br> 對方的手掌溫?zé)幔菧囟韧高^輕薄的衣衫熨帖在了她的心頭,她快速眨了眨眼睛,將淚水逼回去:“你還記得我之前問過你那個問題,你說‘這個世道始終需要有人伏于暗處,去做那些見不得光卻必須要做的勾當(dāng)’,我們是戰(zhàn)友,我如何置身事外?” “那你記不記得,你自己也說過,每個人都在負(fù)重前行,正確的往往是結(jié)果,但不是過程。人總要在兩難之境中,做出選擇,你是個狀師不假,但你此時更是朝廷的都察院右僉都御史,是這次緝兇的欽差,早晨的事,你只是做出了最佳之選?!?/br> 楊清笳突然就覺得壓抑在心底許久的那些傷痛和無奈,在面對眼前這個人的時候化成了一股莫名的委屈,從心中奔涌而出,如同決了堤的洪水。 “我真的……但我沒有辦法,”她聲音哽咽,眼眶泛紅,雖極力遏制,但淚水還是違背了主人的意愿涌出了眼底:“那么多無辜百姓的血債,大明的尊嚴(yán),我對皇帝的承諾,我……” 段惟不忍聽她再說,原本放在她肩頭的手撫在了她的腦后,用力里將她壓向自己。 楊清笳額頭抵在對方結(jié)實健碩的胸膛上,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她哭得厲害,卻始終沒有發(fā)出一絲聲響,仿佛這樣就能掩飾自己的脆弱與彷徨。 段惟直直看著烏突突的海面,沒說什么安慰之語,只是用手輕輕來回摩挲著她的有些散亂的鬢發(fā),心中的憐惜之情遏制不住地翻滾發(fā)酵。 這不是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擁抱姿勢,雖怪模怪樣,卻讓兩個人都得到同病相憐的慰藉。 原來這個人也不是刀槍不入的,他想。 ------------------------------ 自打上次楊清笳和段惟在甲板上交談后,二人再見面難免有些尷尬。 楊清笳只要一看見段惟,就會想起自己那天夜里,在他面前哭得稀里嘩啦的場景;而段惟每次見到楊清笳,也不禁想到自己當(dāng)時有些冒昧的舉動,他長這么大,還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接觸一個女子,雖說當(dāng)時發(fā)乎情,止乎禮,真沒想太多。 兩者相較,楊清笳要坦然得多,一來她性子本就是從容些,二來對于一個曾經(jīng)的現(xiàn)代人,那個嚴(yán)格意義上并不算擁抱的別扭姿勢并沒未讓她過多介懷。 楊清笳真正覺得別扭的,是從不示于人前的東西被他看到了,那讓她有些羞赧,更多的是對自己矯情的慚愧。 船上的人,刨除金沙幫那四個階下囚,其余四人對楊段兩人的關(guān)系都有不同的看法。 曹雷曹霆兩兄弟五大三粗,不拘小節(jié),原本就對感情之事遲鈍,他們只覺這二人是配合十分默契的上下級而已。 趙誠自不必說,他認(rèn)識楊清笳也有一段時間了,段惟不在時,他沒少與這位“詭計多端”的女狀師接觸,他之前堅持認(rèn)為自家頭兒往文藝了說,是“襄王有心,神女無夢”,通俗點就是,剃頭挑子一頭熱。不過這幾天在船上,他看來看去,倒又有點拿不準(zhǔn)了。 沈莘雖然接觸楊清笳不過半月,可他心思向來細膩,這段時間早就咂摸出了自己頂頭上司和這位楊大人關(guān)系有些微妙,那是介于兩種確定關(guān)系中間的灰色地帶,簡單說便是——說不得。 大家安安靜靜地吃完了早飯,楊清笳并沒有讓大伙兒走,她將桌子上的碗筷挪到一邊,放上了一張地圖,右上角又壓上了半卷打開的程圖。 “如果我預(yù)計的沒有錯,最快明日上午,最遲夜里,我們就會抵達日本西海岸的福港?!彼哪抗鈴谋娙四樕弦粧叨^,像一次微型的檢閱:“茫茫大海,航行大半個月,沒有別的原因,我們六個,”她頓了頓:“要捉拿擁有這塊家徽的戰(zhàn)國大名。” 楊清笳揚手,指間赫然夾著那半塊碎布片。 上面的半圓形幾何圖案詭異繁復(fù),細瞧猶如一個盤根錯節(jié)的未知迷宮。 ☆、第63章 入倭 來來往往的貨運船只,成群結(jié)隊的裝卸力工,扯著嗓子于嘈雜聲中盤點貨物的商販…… 位于九州的福港港口今日依舊繁忙。 不同于大明的海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