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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沒有?!蔽覔u頭。 “我收到的那些復(fù)信——” “不是我的作品?!蔽覉?jiān)決地說,“聰恕,你為什么不好好地站起來,是,用你的兩條尊腿站起來,走到戶外,是,打開大門,走出去,看看外面的陽光與雨露。你是個男人了,你應(yīng)該明白你不能得到一切!我不愛你,你可不可以離開這里,使大家生活都安適一點(diǎn)兒?” 聰恕忽然飲泣起來。 我充滿同情地看著勖存姿。這樣有氣魄的男人,卻生下一個這樣懦弱的兒子。 我轉(zhuǎn)身跟女傭說:“叫辛普森太大回來,告訴她我在這里,誰也不能碰她?!蔽矣终f,“誰再跟我無端惹麻煩,我先揍誰,去把我的馬鞭取出來?!蔽一鸨芈右滦??!拔业蒙先プ龉φn了,限諸位半小時內(nèi)全部離開?!?/br> “小寶……”聰恕在后面叫我,“我一定要跟你說話?!?/br> “聰恕,”我?guī)缀跏菓┣罅?,“我?shí)在看不出有什么是我可以幫你的,我不愛你,我也不想見你。你這種不負(fù)責(zé)的行為,使你父母至為痛心,你難道看不出?” “如果你認(rèn)識我的話,如果你給我一點(diǎn)時間……”他濕儒的手又摸上我的臉。 我倒不是害怕,當(dāng)著宋家明,當(dāng)著他父親,我只覺得無限地尷尬,我撥開他的手。 他說:“小寶,你不能這樣遣走我……你不能夠——” 勖存姿把手搭在聰恕的肩膀,聰恕厭惡地?cái)[脫他父親的手。 “聰恕,我陪你回香港?!?/br> “我不要回香港。” “你一定要回去。” “不要。” 我不想再聽下去。我出門開車到附近的馬廄去看馬。 天氣益發(fā)冷了。 馬夫過來。“小姐,午安?!?/br> “我的‘藍(lán)寶石’如何了?”我問,“老添,你有沒有用心照料它?” “很好。我拉出來給你看?!崩咸泶?。 “我跟你去?!蔽艺f。 我跟在他身后到馬廄,藍(lán)寶石嘶叫一聲。 “你今天不騎它?”老添問。 我搖搖頭,“今天有功課。” “好馬,小姐,這是一匹好馬。” “阿柏露莎。”我點(diǎn)點(diǎn)頭。 一個聲音說:“在英國極少見到阿伯露莎?!闭Z氣很詫異。 我轉(zhuǎn)頭,一個年輕男人騎著匹栗色馬,照中的形容應(yīng)是“火炭般顏色,渾身不見一條雜毛”。好馬。赤免應(yīng)該就是這般形狀。 他有金色頭發(fā),金色眉毛,口音不很準(zhǔn)。如果不是德國人,便是北歐人。 他下馬,伸出手,“馮艾森貝克?!?/br> 我笑,“漢斯?若翰?胡夫謹(jǐn)?” “漢斯?!彼残Γ罢娌恍?。德國男人像永遠(yuǎn)只有三個名字似的?!?/br> 我拉出藍(lán)寶石,拍打它的背,喂它方糖。 “你是中國人?”他問,“朝鮮?日本?” “我是清朝的公主,我父親是位親王?!蔽倚Φ馈?/br> 他聳聳肩,“我不懷疑,養(yǎng)得起一匹阿伯露莎——” “兩匹。另一匹在倫敦?!蔽艺f。 他低聲吹一聲口哨?!澳泸T花式?” “不,”我搖搖頭,“我只把阿伯露莎養(yǎng)肥壯了,殺來吃?!?/br> 德國人微微變色。 “對不起?!彼苡酗L(fēng)度,“我的問題很不上路?” “沒關(guān)系?!蔽艺f,“不,我并不騎花式,我只是上馬騎幾個圈子,一個很壞的騎士,浪費(fèi)了好馬,有時候覺得慚愧?!?/br> “你為什么不學(xué)好騎術(shù)?”漢斯問。 “為什么要學(xué)好騎術(shù)?”我愕然,“所有的德國人都是完美主義者,沖一杯奶粉都得做得十全十美,我覺得每個人一生內(nèi)只要做一件事,就已經(jīng)足夠?!?/br> “公主殿下,這可是中國人的哲學(xué)?”他笑問道。 “不,是公主殿下私人的哲學(xué)。”我答。 “那么你一生之中做好過什么?”他問。 “我?”我說,“我是一個好學(xué)生?!蔽姨谷徽f。 “真的?”他問。 “真的?!蔽艺f,“最好的學(xué)校,最好的學(xué)生。你也是劍橋的學(xué)生?” “不,”他搖頭,“我是劍橋的教授。” 我揚(yáng)揚(yáng)眉毛,“不是真的?!?/br> “當(dāng)然是真的?!彼f,“物理系?!?/br> “劍橋的物理?”我笑,“劍橋的理科不靈光?!?/br> 他笑笑:“婦人之見?!?/br> 他驕傲,他年輕,他漂亮,我也笑一笑,決定不跟他斗嘴。他不是丹尼斯阮,我沒有把握斗贏薄嘴唇的德國物理學(xué)家。 我坐在地下,看著藍(lán)寶石吃草。 美麗的地方,美麗的天空。 “你頭發(fā)上夾一朵白花,是什么意思?”他坐在我身邊。 “家母去世了,我戴孝。” “啊,對不起。” “沒關(guān)系?!蔽艺f,“我們遲遲早早總得走向那條路?!?/br> “但是你不像是個消極的人?!彼f。 我笑笑,“你住在宿舍?” “不,我在鄉(xiāng)下租了一間草屋?!?/br> “不請我去喝杯茶?”我問。 “你很受歡迎?!彼Y貌地說,“只可惜我尚未得知芳名?!?/br> “你會念中文?我沒有英文名字。我姓姜,叫我姜?!蔽艺f。 “你是公主?”漢斯問。 “我當(dāng)然是說笑,公主一生人中很難見到一個?!?/br> “見到了還得用三十張床墊與一粒豆來試一試?!彼昧四侵耐?。 “我們騎馬去?!蔽艺f,“原諒我的美國作風(fēng)?穿牛仔褲騎馬?!?/br> 馬夫替我置好鞍子,我上馬。 “哪一邊?”我問。 “跟著我。”他說。 他不是“說”,他是在下命令。聽說德國男人都是這樣。 我們騎得很慢,一路上風(fēng)景如畫,春意盎然,這樣子的享受,也不枉一生。 漢斯看看我的馬說道:“好馬。” 我微笑,仿佛他請我喝茶,完全是為了這匹阿柏露莎。我不出聲,我們輕騎到他的家。 那是間農(nóng)舍,很精致的茅草頂,我下馬,取過毯子蓋好馬背。 他請我進(jìn)屋子,爐火融融,充滿煙絲香。我馬上知道他是吸煙斗的。書架上滿滿是書。一邊置著若翰薩貝斯天恩巴哈的唱片,是F大調(diào)意大利協(xié)奏曲。 他是個文靜的家伙。窗框上放著一小盤一小盤的植物,都長得蓬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