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期間黃靜楓安靜得像個孩子。

    阿俏將她扶至椅上，把畫架推近些，讓她能靠近畫布，接著隨手從地上撿了一枝畫筆給她，說：“你是個畫畫的”

    黃靜楓對“畫畫”這兩個字稍稍有點兒反應(yīng)，木楞扭過臉看了一眼阿俏。

    “這是你的筆，也是你的武器?！卑⑶螠愒邳S靜楓耳邊小聲說，“把你所憤怒的、傷心的、后悔的、愧疚的……全畫出來?！?/br>
    黃靜楓的手指握不牢畫筆，一顫，那枝筆“啪嗒”一聲落在地上。

    阿俏彎腰去撿起那枝畫筆，塞到黃靜楓手中，幫她一握拳，讓她握緊了，然后低聲說：“等你什么時候能原諒自己了，我再考慮要不要原諒你！”

    她說著轉(zhuǎn)身離開，沖徐三爺那邊踱過去，自然沒見到黃靜楓面頰上慢慢爬下淚水，隨即流成河，一發(fā)不可收拾。

    “徐三太太的病情，看起來真的很嚴(yán)重?！卑⑶蝸淼叫烊隣斆媲埃f得很平靜。徐三爺閱歷頗深，此刻卻也看不出阿俏心中是喜是怒。

    “依我看，徐三太太需要好生休養(yǎng)，這間畫室，是她喜歡的地方，不如就讓她住在這間畫室里，好好地……將養(yǎng)復(fù)原？”

    阿俏口中強調(diào)了“好好地”三個字。徐三爺便以為阿俏的意思是要將黃靜楓關(guān)在這里，好生關(guān)上一陣，這樣她心內(nèi)才能消消氣。他登時一疊聲地答應(yīng)，心想，小丫頭，這不也是看在背后護著你的人面兒上么，你以為你是什么東西，能在這兒發(fā)號施令？

    計宜民撓撓后腦，覺得阿俏這一句說得也不無道理。黃靜楓是個天賦出眾的女畫家，這他也知道，心想若是能讓黃靜楓不受打擾地休養(yǎng)，作畫排遣心中的郁結(jié)，的確能夠慢慢地從根兒上將她的病給治好。

    于是計宜民沒說話。

    只聽阿俏又補了一句：“徐三太太對我‘照顧’匪淺，我可是……會常常打聽三太太的情形的哦！”

    徐三爺一嚇，趕緊點頭，心內(nèi)暗自盤算，要隔三差五地將黃靜楓繼續(xù)“瘋著”的消息透出去。

    不久徐家的司機送阿俏與計宜民兩人回去。計宜民這回坐在駕駛座旁邊，回過頭望著阿俏，開口想說什么，阿俏趕緊沖他使個眼色，瞥瞥旁邊的司機。計宜民一下子把口邊的話縮了回去，最終什么也沒說，只得低聲嘆了一口氣。

    徐家的車子將阿俏送到了阮家巷口，阿俏自行下車，揮手向計宜民作別，慢慢踱回去，回到家門口的時候，正見到阮家的二廚背了一只布袋子進(jìn)門。阿俏招呼一聲，問：“買了什么回來？”

    “三小姐??！”二廚眉飛色舞地說，“市面上終于有鹽賣了！”

    有鹽賣了？

    阿俏聽見大喜，心頭悄悄地舒出一口氣，連忙問：“是嗎？價格怎么樣？”

    她料想這該是平價鹽吧。

    “咳，別提了！”二廚一臉郁悶，“聽說是有外地客商送了一批平價鹽進(jìn)省城的，還沒見著影子就被搶光了。您猜怎么著，這下子省城里那些jian商，手里屯了多少鹽的那些，全敞開來供應(yīng)了，可是價格貴得嚇?biāo)廊耍瑫缘玫?，知道那是鹽，不曉得的，還以為那就是白花花的銀元呢！”

    阿俏心內(nèi)難免吃驚，算算日子，十日已至。她本以為省城里斷鹽的問題應(yīng)該能得到解決了，沒想到竟然還是這么個結(jié)果。

    難道，難道那人在上海想方設(shè)法，最后卻只弄到了區(qū)區(qū)一點兒鹽送至省城，根本沒法兒徹底解決問題？

    想到這里，阿俏見到二廚將肩上的袋子放下來，就往寧淑的賬房過去，一面走一面說：“二太太給的錢，原以為至少能買個五六斤的，誰知道現(xiàn)在只能買一斤。我得再向二太太討點兒錢，趕緊去?！?/br>
    “等一等！”阿俏趕緊攔著二廚，“先別著急！”

    二廚確實很著急，擦著額頭上的汗，說：“三小姐，他們說了，晚點兒再去，這鹽價還不止翻幾倍上去?！?/br>
    “那幾家商戶既然已經(jīng)開始賣了，證明他們手里有鹽，只是惜售而已?！卑⑶闻牧税澹f：“如果等兩天，市面上的鹽還是高價，家里的鹽，就交給我來想辦法?！?/br>
    市面上的情形果然如二廚所言，鹽價嗖嗖地漲了上去。市面上罵聲一片，可沒辦法，該用鹽的時候還得用，大家伙兒不得不買。

    對于好多平民百姓來說，這市面上有鹽和沒鹽簡直一個樣兒，“五福醬園”的門口依舊排著長龍。阿俏給余氏夫婦打過招呼，若是街坊鄰里過來，就還是和以前一樣，二兩醬油，送一小包子鹽人家是要日常過日子的。但是酒樓飯鋪那頭，醬園就只能說聲抱歉，畢竟他們自己的存貨也馬上就要賣完了。

    城里鹽價高企的情形只維持了一兩天，第二天下午，情勢急轉(zhuǎn)直下。

    省觀象臺發(fā)布了一條消息，說是往后十幾天會連續(xù)陰雨，不排除有大到暴雨的可能。城里的老人們也紛紛現(xiàn)身說法，說那得過風(fēng)濕的、身上有舊傷在的，這幾天大多很不舒服眼見著要下雨，要下大雨了！

    這下子那幾家屯了鹽的商戶著了急。鹽這東西最怕潮，平時儲存得當(dāng)能放很久，一旦天氣陰濕，鹽放在那里會自己吸潮，板結(jié)，質(zhì)量下降不說，結(jié)成塊兒基本就沒法兒用了。

    最沉不住氣的一家最先開了口，將鹽價調(diào)回正常，希望能快速出清庫存。這家一動，別家就也都屏不住了，紛紛攀比著降價。這幾家屯的鹽又多，又惦記著大雨將至，拼了命低價拋售，結(jié)果市面上的鹽價比以往平價的時候還跌了不止三成。

    城里的百姓這下子心里有底，也不著急，也不多買，只買該用的一點兒，盡讓那些無良鹽商承受著零碎折磨，每天盯著后倉堆積如山的存貨，望著陰沉沉灰蒙蒙的天，耳邊還罵聲不斷，無數(shù)工商界人士站出來指責(zé)這幾家商戶根本就沒有資格享有這食鹽經(jīng)銷的執(zhí)照。

    市府的人也很快找上門來：以前他們上門勸這幾家開倉放“鹽”的時候，幾家商戶矢口否認(rèn)，說是鄰省斷了供應(yīng)，他們手中也沒有存貨。這次突然低價敞開拋售，立即教市府的人抓住了把柄，責(zé)令這幾戶將手中的特許經(jīng)營權(quán)統(tǒng)統(tǒng)交出來，并且處以大額罰金。這幾戶無良商戶偷雞不成反蝕把米，卻也只能大嘆倒霉。

    醬園這邊火爆的生意終于稍稍清閑下來。阿俏能夠抱著一杯熱乎乎的清茶，坐在醬園外頭的桌旁，望著逐漸放晴的天，慢慢地享用。

    這雨，終究是沒下下來。

    省觀象臺對外說是預(yù)報有誤，有風(fēng)濕的老人家則大多表示，胳膊腿愛什么時候疼，就什么時候疼。

    那些坑人反被坑的商戶卻是有苦無處訴，只能自己認(rèn)栽了。

    第139章

    阿俏坐在醬園外，手里捧著一盞清茶。天氣已經(jīng)漸漸冷了下來，這點兒熱茶能給她帶來一點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