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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疑惑地轉過頭,借著禪寺那頭的燈光,依稀見到遠處立著一個人影,手中提著一盞馬燈,正緩緩朝這邊過來。 阿俏一躍而起,往前奔了幾步,見到那人提起馬燈朝她這邊照了照。阿俏登時伸出雙手,捂住自己的嘴,防止那一聲喜悅的歡呼聲一下子就從口中溢了出來。 那是沈謙,是沈謙,他果然沒有失約。 阿俏眼里的沈謙依舊豐神俊朗,溫文爾雅。只是他已經全換過一身行頭,手中那個公文包也不見了,也不再穿著馬褂,而是一身挺括的西服西褲,依舊戴著禮帽,見到阿俏,他輕輕摘下帽子,沖阿俏微微一躬身,行了個禮,抬起頭來,臉上全是溫存的笑意。 等了這樣久,阿俏只覺得面頰上忽然有淚水滾落,她情不自禁地往沈謙那里快走出幾步,接著腳步放緩,大約覺得自己有些失態(tài)了,于是趕緊伸手將面頰上滾落的淚水抹了抹,也鄭重沖沈謙頷首行禮。在沈謙面前,她始終以禮自持,這次也沒有例外。 待她再抬起頭的時候,卻見沈謙提起手中那盞馬燈,將燈罩旋了旋,那燈就立刻熄了?;萑暗木爸略俣认萑胍黄璋怠?/br> 阿俏睜大眼,依稀能看見那片昏暗之中,沈謙的身影緩緩轉過去,漸漸在夜幕中消失。這一次,是沈謙離開了阿俏,臨走前他懶懶地抬起空著的那只手臂,沖著身后阿俏的方向稍許揮了揮。 在距離惠泉不遠的太湖黿頭渚,夜色一樣深沉晦暗,星月無光,岸上不知誰生了一堆火,火光搖曳,稍許令人覺出點兒暖意。 有人抽出火柴盒,“擦”的一聲點著了,接著點上一支煙,恭恭敬敬地遞上去,諂媚地道:“小爺叔!” 沈謙并不回頭,隨手從那人手里接過了煙,沒有吸,只是將煙灰撣了撣,就順手遞給身邊的一名隨從這個舉動更多是一個象征,幫會里的人都明白,沈謙接了那人遞的煙,就還當那人是兄弟。而沈謙本人,在幫的兄弟大都知道,小爺叔忌口諸多,煙,也是不吸的。 “小爺叔,那些人,您打算如何處置?”被依舊當成是兄弟的那人見了沈謙此舉,心里一陣大叫僥幸,趕緊向沈謙請示,態(tài)度十分狗腿。 “蔡老六,你在青幫多少年,又是什么時候起開始跟著我的?”沈謙沒有直接回答那蔡老六的問題,而是眼望著太湖暗沉沉的湖面,很平靜地問。 “回……回小爺叔的話,老六在青幫混了二十年,一直都不如意,后來得金三爺指點,四年前開始跟著小爺叔辦事,辦的……都是弘揚江湖道義的好事。自從跟了小爺叔,老六才覺得自己開始活得像個人樣。” 沈謙點點頭,說:“是啊,你到我這里已經四年了。四年的時光太漫長,而我待下面的人又太過寬和,導致你將幫會里兄弟的相處之道全都給忘了。” 蔡老六本就心里有鬼,聽到沈謙這樣說,突然轉身就往太湖邊沖去。他仗著自己水性精熟,想一躍躍入湖中,先脫了身再說。 可是沈謙身邊的人早有準備,兩個人同時伸腳,將蔡老六一絆,接著有人伸手扣住了蔡老六的兩條胳膊,將其扳至此人身后,用力往下一摁,蔡老六一聲慘叫,然后便被人拖到沈謙面前。 沈謙似乎依舊在欣賞太湖的夜色,與遠處黿頭渚上星星點點的燈光。 “借倪瓚的畫將我誘至惠山,蔡老六,我不得不說,你還是挺懂我心思的?!闭f起這茬兒,沈謙不由得微笑起來:若不是因為這畫兒,他也沒有旁的借口好邀她出來相見。 蔡老六被人押著跪在沈謙面前,面如死灰,抱著僅存的一絲希望沖沈謙開口,大聲說: “小爺叔,小爺叔求求你……你也知道我是有苦衷的,我家中有七旬老母,重病待醫(yī),我……我這也是沒有辦法了才……” “才將幫里兄弟們的消息賣到租界那頭,來賺取好處嗎?”沈謙淡淡地反問回去,“令堂的命是命,兄弟們的命便不是命了嗎?” 他還有句話沒說出口:更要命的是,蔡老六今天的行徑,險些連累了她,牽扯到了她身上,這也是他即便守諾趕回惠泉見她,也不過是匆匆一面,不敢多談,也不敢再與她走得更近的原因。 那蔡老六被問得啞口無言,只能以頭點地,砰砰地磕著,他知道今天這事被沈謙識破,無論是按幫會規(guī)矩還是江湖道義,出賣兄弟之后,自己都再無生還的可能,只能求求這位宅心仁厚的小爺叔,讓他能好死死得快點兒。 “可是……我卻能給你一個將功折罪的機會。”沈謙突然轉過臉,緊緊地盯著蔡老六,一對眸子在靜夜中熠熠生輝。 蔡老六聞言喜出望外,沖沈謙大聲說:“謝小爺叔,都說小爺叔最是仗義,我……我蔡老六是瞎了眼,直到今天才看清。” 沈謙開口:“那些人,與前幾天飛行學校墜機,究竟有沒有關系?” 蔡老六吞了口口水,遲疑著說:“小爺叔,我……這我也知道得不是太清楚。我只聽說……聽說飛行學校自行設計制造的軍用機機型里,有一種機型性能非常優(yōu)越,他們……他們不希望這款機型得到重用?!辈汤狭栽S解釋了兩句。 “所以,所以有人在學校用來試飛的機型上做了手腳?”沈謙不動聲色地繼續(xù)問。 蔡老六趕緊回答:“這個……老六不敢確定,有可能有,也有可能沒有。我也聽說租界那頭請了洋人里頭的行家判斷,說那機型的設計本身有瑕疵,容易出事……” 沈謙“嗯”了一聲,續(xù)道:“所以你也不能確定,哪些是對手故意放出來的煙幕彈,哪些是實情了?” 蔡老六點了點頭,就見沈謙背著手,在原地踱了踱步,皺著眉頭嚴肅地思索。 這時候有人從旁邊的棧橋碼頭上奔過來,向沈謙稟報:“小爺叔,已經按您的吩咐全準備好了?!?/br> 蔡老六沿著來人所指,看到棧橋旁泊著一挺黑沉沉的大船。他知道上面裝的都是對頭今天派來埋伏在惠山襲擊沈謙的人。他看著那艘烏沉沉的船,心里不停地發(fā)怵:人都說這位小爺叔平時好脾氣、講道義,可當初他決心跟著沈謙的時候,就聽人說起過關于他的傳聞,說若是真正有人傷害了他的兄弟,危及他親近的人,那下場、那后果……可能是不堪設想。 沈謙就此轉過頭,望著蔡老六,溫言道:“蔡老六,我其實也明白你的苦衷。剛才我肯接你遞的煙,就意味著我還肯拿你當兄弟。所幸你也沒令我失望,沒有隱瞞什么你所知道的……” 蔡老六背后全都是汗,心里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他跟著沈謙這些年,多少知道一些這位爺的脾氣,他說得越是溫柔和氣,隨之而來的,就越發(fā)是疾風驟雨。 “所以,你放心去吧!你家中老母,兄弟們會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