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我怎么那么愛你”。

    他那時，是坦坦蕩蕩，心中沒有任何隱秘的吧。

    夏小橘回想那副少年面龐，不覺用指尖蘸了水，寫下一個大大的“土”字。

    返回駐地，她忍不住給邱樂陶打電話，開門見山：“如果，我現(xiàn)在說想和大土在一起，你覺得如何？”

    “恭喜恭喜?。　睒诽阵@喜交加，“不會你們已經(jīng)在一起了吧！”

    “哪有，我只是想要試試看。”

    “這么多年，你這根筋終于搭對路了?！?/br>
    “其實，我還是有顧忌?！毕男￠賹⒘骤只貒蠓N種事情講給樂陶，“我現(xiàn)在覺得云淡風輕，似乎所有的事情真的都過去了。但卻不知道，放棄程朗，是真的不再喜歡他；還是因為無望，無可奈何，不得不放手。如果是后者，恐怕某天再見面，還是會有留戀，這樣對大土并不公平?！?/br>
    “你怎么還在提公平不公平？”邱樂陶置疑，“如果真正喜歡，是不會考慮這么多的。”

    “如果是別人，我可以不考慮。但對大土，我不想這段感情中有任何隱患，如果要和他在一起，我就向著一輩子努力，不要有一點點對不起他的想法。”夏小橘正色道，“我想去一趟廣東，再見程朗一次。我想確定，自己是真的放下了?！?/br>
    “如果真的放開，你就回去倒追大土？”

    “是啊是啊，那又怎樣？”

    樂陶尖叫：“我忍不住要告訴他這個好消息！我有預感，程某人已經(jīng)不是你的那盤菜。”

    “事后諸葛亮，你怎么不早說？”夏小橘“嘁”了一聲，“當初你為什么不攔著我？”

    “天地良心！”邱樂陶學她語氣，“嘁，當初我沒說過讓你考慮大土？好嘛，每次我說一句，你都有十句話等著我?！?/br>
    （2）

    夏小橘下定了決心，調(diào)研接近尾聲，便買了機票，從成都直飛深圳。臨行前給程朗打電話，只說要去那邊開會，順路去看他。程朗說：“你不必跑到我們這么偏僻的鎮(zhèn)上，還是我去深圳和你碰頭好了?！?/br>
    從機場出來，上了大巴，深圳剛下了一場薄雨，路兩旁的葉子綠油油的，蓬勃旺盛。在手袋的夾層里有一張程朗的照片，是他少年時的模樣，就是盛夏時節(jié)，夏小橘幾次拿出來，手貼在前排椅背上，低著頭，靜靜地打量，好像怕被周圍的人發(fā)現(xiàn)一樣。想自己那些竊竊然的搜尋的目光，只用余光打量他的身影，那些日子，和眩目的陽光、炙熱的空氣、聲聲蟬噪一起，封存在回憶的夏天里，如今在亞熱帶相似的溫度中，似乎又釋放出來，依舊清晰。

    她和程朗約好，在深南路附近吃海鮮。夏小橘到的早，找了靠窗的位子坐下，望出去就是明檔海鮮，一排排水箱中舒緩的游魚，盆里的蚌殼蛤蜊，她盯著氣管口泛起的一串串氣泡發(fā)呆，絲毫不覺程朗已站在桌邊。他伸手在她面前揮了揮：“怎么，已經(jīng)流口水了？”

    夏小橘指著最大的螃蟹，說：“是你的荷包要流血，我和它交流很久了?！?/br>
    程朗要過餐單，點了幾道冷盤，說：“可沒帶那么多現(xiàn)金，怎么辦？”

    “咿，簽支票咯，或者看后廚需不需要你刷碗呢。”

    他掏出皮夾，打開來瞇著眼：“還好，信用卡在，走，我們出去領你的螃蟹兄弟?！?/br>
    鑰匙串從口袋里帶出來，嘩嘩拉拉掉在地上。夏小橘彎腰拾起，驀然發(fā)現(xiàn)，上面依舊系著那只塑膠Snoopy，帶著飛行員的黑色風鏡，傻傻的。頭頂磨掉了一點漆，顏色也比當初灰暗了許多。怎能不改變，這是高中他生日時，夏小橘買來的禮物，當時樂陶還評價說，“這狗渾身冒傻氣。你家Snoopy是個大傻氣，這個鑰匙鏈是個小傻氣，花了四十塊錢的你不折不扣冒傻氣。一家子傻氣，真配！”

    隨后，他為她擋住了跌落的窗戶，也讓她明白，無論他和誰在一起，今后各自走向何方，自己都是希望他平安幸福的。

    夏小橘心中感慨萬千，似乎又看到了站在走廊嚎啕大哭的自己，摸著那只小小的鑰匙鏈，連感傷都是若有若無的，嘴角卻忍不住翹起來，淡淡地微笑。

    終究，它在他身邊陪伴多年，如影隨形。

    “這個，沒想到你還在用呢。”她說，“太孩子氣了?！?/br>
    “你才發(fā)現(xiàn)么？”程朗接過，“中間也想過要換，有一次摘下去，之后兩天一直覺得空蕩蕩的，于是又放回來了。帶久了，成了慣性，舍不得?！?/br>
    “我還記得，賣這個鑰匙鏈的小店叫‘圖騰’。他們店里有好多新奇的東西，這個鑰匙扣就是老板的朋友從美國帶回來的，當時覺得好難得啊。你還說，是我小學時玩剩下的?！?/br>
    “可不，當時你遞給我，表情還特別認真，還有點傻乎乎的?！?/br>
    夏小橘用餐單打他：“你才傻乎乎的，這個鑰匙扣就叫傻氣?！?/br>
    “傻氣？”

    “嗯，我和樂陶給它取得名字，好配它的傻主人。”

    程朗笑：“哦，然后它的傻主人就把它當作禮物送給我了?！?/br>
    說話之間，冷盤已經(jīng)上桌。程朗指指窗外：“我們再不去，你的兄弟就要被別人領走了。”

    二人站在街邊，夏小橘看著各色海鮮，不住地問：“這些蛤蜊哪種更好吃？可以辣炒么？如果一樣來半斤，可以么？那個大蚌殼是論斤還是論只賣？哦，那種魚就是傳說中的蘇梅么？”

    程朗忍不住扯她衣袖，側(cè)耳道：“拜托，有問題，先小聲問我好不好?！?/br>
    夏小橘笑，俯身選著海鮮。

    忽然肩頭被人一撞，她一愣，挎著的手袋已經(jīng)被精瘦的男子搶走。他發(fā)足狂奔，夏小橘長大嘴，呆立數(shù)秒，才緩過神來，大喊：“站住！”拔腿便追。

    程朗急問：“怎么了？”

    “包，我的包?！?/br>
    他身高腿長，沿著夏小橘指的方向追過去。路上行人如織，那男子推搡著，時不時回頭后看，程朗也在人群中迂回，無法全速追上。夏小橘用盡全力，緊跟在后面。

    手袋中并沒有多少現(xiàn)金，因為登機，身份證也拿出來，放在貼身的口袋里。

    然而，程朗的照片，那張承載了舊日全部思念的照片。她不想失去。

    眼看就要追上，搶匪打了個轉(zhuǎn)，跑到一條小街里。

    程朗伸手攔住夏小橘：“你別追了，他們或許有同伙?！?/br>
    她面孔通紅，氣喘吁吁，說不出話來，只是拼命搖頭。

    “里面有很重要的東西？”

    夏小橘用力點頭。

    程朗略遲疑，說：“報警?！本鸵^續(xù)追過去。夏小橘也要跟上，他回身，蹙眉：“讓你報警！跟來做什么？”指著路邊，“呆在這兒等我，哪兒都不許去！”

    話音短促有力，不容反駁。他步伐很大，片刻身影就消失在昏暗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