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橘瞪他一眼。

    “喂，都說女生耳根軟，這么長時間了，你能分得清對大土的感情么？真的就是純朋友，一點別的感覺都沒有？”

    “當(dāng)然！”夏小橘看著程朗漸漸走遠(yuǎn)的背影，一把扯回自己的書包，“只有你這樣的人，才攪不清呢?！?/br>
    她亦步亦趨，不敢離太近，又怕在茫茫人海中失去了他的身影。一旦發(fā)現(xiàn)程朗停下來，她就連忙放慢腳步，佯裝步履悠閑，瀏覽街邊櫥窗。這樣過了幾個路口，程朗忽然轉(zhuǎn)身，往回走了幾步。

    被發(fā)現(xiàn)了……夏小橘硬著頭皮，露出自認(rèn)無辜的笑容。

    “快走兩步啊。”程朗喊她，“看到你好半天了?！?/br>
    她還有片刻猶豫。

    程朗笑：“磨磨蹭蹭的，難道我能吃了你？”

    （2）

    程朗自然不是洪水猛獸，但在他面前，夏小橘難免心跳過速，頭腦混亂，即使過了這許多年，不再如少年時代一般手足無措，想到突如其來的重逢，她仍會微微發(fā)抖，在月臺上不安地踱來踱去。從廣州來的列車準(zhǔn)時到達(dá)，夏小橘逆著出站的人潮去找程朗的車廂，不時踮起腳尖尋覓他的身影，又不知分別近一年后他有怎樣的改變。

    上一次還是一起聚餐為他送行，約好的朋友來晚了，兩人便先去旁邊的商廈閑逛。程朗拎著兩條領(lǐng)帶，轉(zhuǎn)過身來問：“哪條好，深藍(lán)的還是灰的？”

    “這樣怎么看得出來，要放在脖子上比一比?！?/br>
    “這樣，這樣，還是這樣？”輪流放在胸前試過，他又把兩條領(lǐng)帶舉在耳后，問，“像不像少數(shù)民族？”

    “咿，換成兩條長辮子就像藏族大媽了。”夏小橘拽拽左邊一條，“藍(lán)色帶小圓圈這個吧，比較簡潔。我送你吧，當(dāng)作臨別禮物，祝你一帆風(fēng)順！”

    “就聽你的好了?！背汤暑h首，又笑著側(cè)過頭來，拉長聲音，“到時候別人笑我沒有品位，我也多少有點借口?！?/br>
    “喂，你要是拿這個配粉襯衫去，我有什么辦法？”

    “原來你打算再送我一件襯衫？”程朗故作驚訝，“真是破費了！”

    結(jié)過款，夏小橘忽然想起什么：“你會打領(lǐng)帶么？”

    程朗搖頭：“我知道和系紅領(lǐng)巾不一樣。”

    “本科畢業(yè)的時候男生們不都買正裝了？”

    “他們找工作，我不是保研了？你剛才不是看了半天宣傳手冊。”

    “那我也沒系過?。　?/br>
    兩人轉(zhuǎn)身去問營業(yè)員。

    “看你喜歡哪種打法，有很多種結(jié)，要看領(lǐng)帶的質(zhì)地啊，襯衫和西服的風(fēng)格啊，先學(xué)個最簡單的平結(jié)吧。嗯，小姐，你也過來一起學(xué)啊?！?/br>
    “我？”夏小橘歪頭，“我平時連絲巾都不打，別說領(lǐng)帶了。”

    “可以給他打啊?！睜I業(yè)員幫程朗整理領(lǐng)口，“以后可以送幾條不同風(fēng)格的，很多女孩子都買領(lǐng)帶，把男朋友圈住啊?！?/br>
    夏小橘不作聲，程朗也并沒有反駁，只是笑著回應(yīng)：“這是促銷么？多買有優(yōu)惠么？”

    若早幾年，她還會因為這樣的對白滋生小小的期待，將它看成默許的前兆或承諾的暗示，然而此刻卻明白，兩人早已開誠布公，無需借由與旁人的對白，來再次否認(rèn)。便自欺欺人的，享受這一刻溫柔的假象吧。

    “發(fā)什么呆呢？”鼓囊囊的塑料口袋幾乎貼到她鼻子上。

    “你從哪兒冒出來的！”夏小橘向后仰身，看清是一袋子熱帶水果。

    “在你身邊走過兩次了！”

    “我等著看西裝革履的縣領(lǐng)導(dǎo)呢！”

    “有變化么？”程朗退后一步。

    “好像，瘦了呢。不是說總被拉出去腐敗么，怎么沒見啤酒肚？”

    “風(fēng)采依然吧？”他挑眉，“怎么吃都不胖，是不是很嫉妒？”

    程朗在北京只待兩天，上午就要回學(xué)校和導(dǎo)師碰面，他執(zhí)意要吃煎餅果子，兩人在路邊找了個早餐點，小橘買了綠豆粥和茶雞蛋，問：“大老遠(yuǎn)回來就吃這些，要不要晚上糾結(jié)幾個人去吃大餐？”

    “不用了。這次時間緊張，我回來的事情也沒告訴別人。中午和老板吃飯，看晚上有沒有空吧?！?/br>
    也沒告訴別人，夏小橘心中涌上一絲喜悅，酸酸甜甜的?！坝惺裁刺貏e想吃的么？”

    “沒，你也說我總被拉出去腐敗?！背汤室Я艘淮罂诩屣灒半S便找個地方聊天吧，吃什么不重要?！?/br>
    對夏小橘而言，吃什么也不重要，和程朗一起吃路邊攤大排擋，也遠(yuǎn)勝任何山珍海味。

    她拿出手機(jī)來給同事發(fā)了條短信，請一個小時的假。不一會兒電話響起，是林柚。

    “橘子，你已經(jīng)上班去了吧？我們昨天玩到半夜，就沒回去sao擾你。對了，現(xiàn)在火車票提前幾天預(yù)售？”

    “T字頭5天，Z字頭是10天或者20天吧?！?/br>
    “10?！背汤适持附徊妫葎澚艘粋€十字。

    夏小橘放下電話后，他問：“單位有急事？那咱們快點吃?！?/br>
    “噢，還好，不急?！彼齽冎璧?，沾了一手的汁水，連忙扯了紙來擦。

    “又要出差么？還是去山里考察？”程朗幫她擦凈桌上的醬油滴。

    她搖頭，雞蛋黃噎在嗓子眼，一直卡著就好了，就不用開口了?！澳阒溃瑒偛耪l打電話么？”

    “我認(rèn)識么？哦，哦哦，那就猜到了?！彼腥?。

    不是大土。夏小橘看到程朗似笑非笑的神情，就知道他猜錯了。

    “她從新西蘭回來了，林柚。”

    “噢。”

    夏小橘托腮看著程朗，他回身要了一杯冰豆?jié){，倒吸涼氣：“煎餅果子里放了多少辣椒油?。　￠?，你怎么不吃了？”

    “……”不想多問兩句么？不想見到她么？是我太多事了么？

    沉默半晌，程朗緩緩開口：“她回不回來，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呢？”

    這聽來更像一句賭氣的話，然而夏小橘無言以對。程朗接了幾個電話，似乎是廣東那邊打來的，他客套地笑，間或穿插一兩個粵語詞，措辭圓滑世故。

    還穿著兩年前的棉布襯衫，面貌沒有太大的改變，然而與自己并肩而坐，抵著膝的男生，卻遙遠(yuǎn)得像一個陌生人。

    “沒想到，你會這么說。”她有些黯然，一點暗自慶幸的心情都沒有，“這真的是你的心里話么？”

    “那，我應(yīng)該怎么說呢？”依舊是心平氣和的語調(diào)，“我不是沒有嘗試過，我很努力地挽留過她，你知道的?！?/br>
    “可是，你也說過，既然是自己的選擇，而且也清楚對方的處世態(tài)度，便應(yīng)該有足夠的心理準(zhǔn)備，去承受可能發(fā)生的事情?！?/br>
    “我說的？什么時候？”

    “高中畢業(yè)，在海邊?！?/br>
    “哦，都不記得了，記性不大好?！?/br>
    “是么……”夏小橘拿勺子在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