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給你費心了。”

    枕春便明白了。連月陽玲瓏剔透的心思，自然明白如今朝廷上的帝王之爭，今日定然是來分說什么事情。便頷首推了果子給她吃：“大皇子勤勉，如今又是秦王。朝堂上事務(wù)繁忙，是他費心了。”

    連月陽聽枕春說得親近客氣，稍紓一口氣，索性開門見山道：“我雖是深宮婦人，亦也聽聞些事情的。這些年來，我與你也算有些情分，厚著臉今日稱你一聲meimei。安meimei……”她抬眸，“如今你已榮極，不知新帝之選，你是如何打算的。”

    枕春輕睇一眼屏后的大皇子，輕輕以手交疊連月陽的手：“我方才亦想了想，也不過立嫡立長的紛爭。元皇后與柳皇后無有所出，柳皇后曾經(jīng)撫養(yǎng)的四皇子如今也過在了雅妃名下。如今只計較是選你的孩子，還是我的孩子。我這個人……你最是懂得，讓我將先帝留下來的天下交給幼子，我心中放不下?！?/br>
    “你是嫡后啊?！边B月陽蹙眉。

    枕春搖頭：“此事也不全然是嫡庶那么簡單。倘若稚子為帝，中樞權(quán)柄自要四散。攝政王如今手握兵權(quán)，再涉三省六部的章事未免分身無暇。如此一來，將本該天子掌握的中樞事宜交付給樂京各大世家，新帝成年之后想要再收攏，恐怕又將是一片朝政的血海?！?/br>
    連月陽聽得枕春這一番話頗是驚訝：“你說的這些，我未曾想過，這些都是你的難處?！?/br>
    枕春警覺，挑眉道，“連jiejie不想長皇子繼位？”

    “倘若我兒問鼎九五之尊，自是萬幸。”連月陽輕輕搖頭，“只是我母家乃是庶民，我兒繼位之后沒有依靠，皇位也將岌岌可危。meimei，我讀書少，見識淺，只有一顆為人母的心思。我寧愿他做個千歲藩王，也不要做那風(fēng)口浪尖的九五之尊?；钕氯?，不要像先帝一樣……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br>
    枕春一時凝噎，頗覺心酸：“這個萬人仰慕的位置?！彼p輕抬手，指向屏后，“可……也要問問他自己的意思啊。長皇子讀書勤勉，何嘗不能治理天下呢？”

    “母后、母妃?！贝蠡首雍鋈辉谄梁笠淮蟀?，“兒臣有話要說。兒臣……不愿意為帝?！?/br>
    “你為何也不愿意？”枕春唏噓，“男兒應(yīng)有凌云大志，你性子極好，若為天子也可指點江山，一紓政見，匡扶天下。”

    大皇子搖頭：“兒臣……是有緣故的。”

    連月陽也是詫異，問道：“我兒何故？”

    “兒臣……”大皇子有些猶豫，思索再三，磕頭說道，“琇瑩姑娘說，她以后要做個女醫(yī)尋訪世間珍藥，絕不肯托身內(nèi)宮。她還說……倘若她嫁人，必得一心一意，決不能容忍三妻四妾……兒臣……”說著，竟也不敢說了。

    枕春與連月陽面面相覷，頗是震驚。

    大皇子咬咬牙，繼道：“如父皇一般做個天子，后宮佳麗三千人，嫡妻為后。那樣一來，便如同母后一樣日理萬機，cao心家國與社稷，便不能實現(xiàn)她做個女醫(yī)尋訪名山大川的心愿了。我母妃侍奉父皇十余載，父皇卻沒有常常來看母妃。父皇負了太多人，兒臣……不想負人?！?/br>
    枕春心中明晰，問道：“你與琇瑩？這是甚么時候的事情……”說著，便一壁像連月陽解釋道，“琇瑩乃是我長兄的嫡女，前些時候，他二人在御書房見過。只是這兩孩子都還小……”

    連月陽略想起來，恍然：“可是七皇子生產(chǎn)之前，安郡公的夫人，帶進來侍鳳駕的那個少女？前些月我在宮道上碰見過一會，言行舉止頗有大家之態(tài)，活脫脫一個美人坯子?！闭f著微微勾唇，“這兒子大了，竟也胳膊肘子向外拐的?！?/br>
    大皇子年紀輕，在屏后羞燙得臉頰緋紅，呼道：“兒臣不是那個意思……兒臣只是與琇瑩姑娘說過幾句話?！?/br>
    “你竟有這樣的心思。”枕春唏噓，“可且記得，這話你母妃與本宮之外，不可再有第三人知道。你倘若是真心待她，便好好求政績，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那時不管是藩封，還是外任，你與她自能續(xù)緣。只是如今，她尚未及笄你也青稚，倘若傳出去了，要遭議論?！?/br>
    大皇子俯身一拜：“多謝母后指點?！?/br>
    “二來。”枕春神色肅然，“先帝負了太多人，這樣的話，縱是人人都知，你也不可再說。你做不做皇帝，自有朝政的后浪來推。然而，做皇帝是一件很難的事情，不是講對錯便能做好的，你的父皇，遠勝先圣?！?/br>
    大皇子赧然羞愧，再拜不言。

    連月陽輕嘆一聲：“果然讓你cao心?！?/br>
    枕春搖頭，輕輕對連月陽道：“先讓他多勤政事罷，倘若立長一派勢大，我也是拿不出主意的。如今此事，還需與攝政王再行商榷?！?/br>
    連月陽便明白了。一己之力不能阻擋歷史洪流，連枕春也沒有辦法。她起身矮了矮：“如今七皇子誕世，也是一樁喜事，你要多多將息身子?！?/br>
    枕春頷首，叫蘇白送連月陽與大皇子出去。

    人走了，屋子就靜。望著有些空蕩的御書房，心中只有淡淡的落寞。

    把持朝政很難也很忙，懷凌還在牙牙學(xué)語，懷清也日日需要照顧。如今擺在眼前的，竟然還有小子丫頭們的姻緣。

    每日冗雜的事務(wù)讓她應(yīng)接不暇，來不及去想失去的痛苦。

    來不及去想今日的寒冷徹骨，虛無先生正在哪一片落雪的湖心溫酒。他是否醉了，醉了又是否臥在了船里。聽見了夜里流風(fēng)回雪的呼嘯，到底冷不冷。

    枕春望了一會兒，強打精神，默默數(shù)了一會兒暖爐里木炭的聲響，又撐起身來看折子。

    除夕那一日，枕春出了月，精神稍好，便又開始聽政。

    朝政上吵得最多的，還是新帝位置之爭。因著新年伊始，不可再拖。趁著元月改年號，也算是吉利又合情合理。諸派之中，要以守舊派鬧得最兇，聲稱依循祖宗規(guī)矩，立長皇子是最好的選擇。其中，薛氏等諸世家也力推長皇子。

    枕春能明白是什么道理。長皇子能力尚可，脾氣好，善良又老實。在這樣的皇帝手下討生活，肯定輕松許多。

    枕春真想告訴他們“你們的大皇子可嫌棄當(dāng)皇帝了”，到底沒好意思說出口。

    揉著額頭聽了一陣也有些不耐煩，吵到了下朝也沒擬出來個三四五。便又留肱骨之臣往御書房去聽午朝。

    枕春在暖閣里扒拉了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