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染了深紅口脂的唇齒輕啟，枕春笑聲從珠簾后傳出來：“滿殿文武寧愿聽一個孩子的，而不愿聽一個女子的？”

    隆國公何其警覺：“莫非是皇后娘娘忌憚大皇子庶出？雖皇后娘娘的嫡子已然周歲，但稚子來日方長，皇后娘娘大可不必如此計(jì)較。”

    “是本宮忌憚大皇子庶出，還是你隆國公覺得大皇子年幼，更易把握？”枕春輕笑一聲，半點(diǎn)不急，“挾幼子而令諸侯的事情，歷代層出不窮。隆國公世代襲爵，想來熟讀詩書哦？”

    這話說得鋒利異常。

    “臣……臣不敢?！甭嫔话?。

    “既然如此?！闭泶赫f話時滿頭東珠光彩如織，“隆國公，你告訴本宮。太后已逝，陛下遠(yuǎn)在南疆，諸位親王皆不涉政。幾位王叔之中，唯有并肩王聽政，卻隨陛下出征。長皇子尚且年幼，何人可以涉政？諸位大臣你們告訴本宮，何人可以涉政？！”

    川崎侯捋須蹙眉，上前啟奏：“自然該慕家人監(jiān)國?！?/br>
    枕春疾言而斥：“本宮是陛下鳳印綬璽冊的正宮皇后，統(tǒng)御眾妃、掖庭，教導(dǎo)諸皇子公主。千年之后，本宮黃土埋骨，和陛下合葬的也是本宮的骨灰。本宮如此，算不算是慕家的人呢？”

    隆國公是三代老臣，驟覺枕春這等尖銳，略一沉吟，啟道：“皇后娘娘自然是慕家的人，是皇后母儀天下。但朝政素來是男子的事情，皇后娘娘女子之身……”

    “呵……”枕春笑聲帶著嘲諷，“女子之身？敢問隆國公，你可知朱雀大街上擎天矗立的英靈碑上，誰是我大魏國首屈一指最悍勇的英雄？”

    “嘖?！甭笆?，“是您的次兄安靈均，上柱國?！?/br>
    “本宮的次兄安靈均，追封上柱國。便是你隆國公的轎子與儀仗路過朱雀大街，也要下轎脫冠，朝著英靈碑行齊眉拱手的禮?！闭泶簲咳箯馁F妃榻上起身，聲音更朗，“敢問隆國公，如今我大魏國的章事，群臣之中是何人為首，何人輔之？”

    隆國公輕輕擦去額頭冷汗：“自然是您的父親貴為首輔統(tǒng)領(lǐng)尚書省，堪稱宰相。中書省中中書令之位自劉中書被罷免之后懸而不置，您的長兄任中書侍郎輔平章事，堪稱次輔?！闭f著也覺提心吊膽，小心翼翼道，“如今說來，是一門兩宰輔，也不為過。”

    “本宮姓安，你還記得？”枕春眉尾高挑，含著鋒利的侵略，“我安家一門兩宰相，軍功中原第一等！我安家為大魏鞠躬盡瘁，死而后已！你既然知我父兄皆是大魏的脊梁，知我安家傲骨與忠心，竟因我女子之身對我三番輕視。我敬你三朝老臣為我家國立下過汗馬功勞，如今也該睜眼看看，今日天下，女子們早不再是原來寫在史書上那些模糊的背影！也該睜眼看看……”枕春說話時整個金鑾殿的空氣好似隨著震動，她拂袖掀開垂簾，朗聲昂首，“保天下者，匹夫之賤與有責(zé)焉耳矣！”

    珠簾被枕春的織金廣袖驟然撥開，清脆的琉璃之聲響徹金鑾殿。她飛眉入鬢，頭上珠翠之間的正紅牡丹斜伴墨云，唇紅好似火焰。

    眾人被此一席話震得頭皮發(fā)麻，文武百官悉悉索索的衣裳聲響陸續(xù)傳來。眾人拜頭山呼：“皇后娘娘千歲！”

    隆國公滿頭大汗，慚愧不已：“皇后娘娘請上座。”

    枕春吐出口中那口憤怒的濁氣，全然不顧珠簾帷幔，拂袖向前連行兩步：“隆國公提及長皇子，本宮也感念你這份匡扶宗嗣的老臣之心?！?/br>
    隆國公抬頭。

    枕春手撫小腹，輕聲嘆道：“今日太醫(yī)院請脈，本宮有孕了?！?/br>
    眾人皆是唏噓。

    “一則為了皇嗣著想?！闭泶狠p輕踱步，一壁沉思，一壁緩道，“按著祖宗規(guī)矩，庶出皇子長大，大多避嫡就藩，遠(yuǎn)離京畿。也有能干的有才能的，封爵留京，入職參政。”

    有人出聲道：“長皇子的母妃靜妃是宮婢出身，按理封個郡王足矣?！?/br>
    “郡王？”枕春斜睨一眼，“長皇子是陛下的長子，讀書認(rèn)真，騎馬射箭也算勤懇。為陛下宗嗣著想，本宮主意封長皇子為一字親王。昨日本宮便想好了，秦王便很好，堪比國君，給予厚望?！?/br>
    歷代王封，以秦齊楚趙韓燕衛(wèi)為尊，即崇古意又體面尊貴，乃是一品之貴。而秦王，已是貴中之貴。

    “皇后娘娘如此看重長皇子？”隆國公頗是驚訝。

    枕春繼道：“少年是家國的未來，長皇子是陛下的長子。既擢秦王，則應(yīng)再授六部之職，先且歷練著?！彼龁栃臒o愧，朗朗而道，“明日便可與本宮一道參政?！?/br>
    眾人心悅誠服，舉笏再拜。

    安枕春的第一次垂簾聽政，還是勉強(qiáng)能策議幾句的。重政要政初初聽來，是千頭萬緒，一來因?yàn)榘睬嗌脚c安正則各領(lǐng)兩處要部，多句提點(diǎn)，枕春也能領(lǐng)會機(jī)要關(guān)節(jié)之處。二來，枕春聰明，最能從千言萬語之中捉住要點(diǎn)。

    枕春為人雖然跳脫，但公允端正，貴在心思寬厚仁慈是闔宮上下絕無僅有。一早上下來，竟然得了幾句“皇后賢德”的稱頌。

    但也是很累的。早朝下了，吃了兩個水晶湯丸墊巴了肚子，又在御書房設(shè)午朝。

    午朝留下來的便是軍機(jī)重臣、三省令與六部尚書。商討的也是一些密事大事，譬如糧草運(yùn)送，還有國庫的開支。打仗是很花錢的，但各國之間樂此不疲，是因?yàn)閼?zhàn)勝的收益也極具誘惑。

    金錢、女人、榮譽(yù)與國土。

    枕春捻著筆墨沾滿朱砂，一手撐額，一邊聽樞密使詳陳行軍情況。

    “由此陛下的意思是，應(yīng)當(dāng)趁著大軍南下，直入扶南國邊境密林。會時，與駐地都護(hù)二師會和，一鼓作氣剿滅扶南軍。”

    枕春打斷他：“直入扶南國密林？林中作戰(zhàn)萬般危險，尤其騎兵，最是不堪重負(fù)。”

    樞密使拱手回稟：“并肩王主張逼戰(zhàn)平原，只是如此一來，便需要等待一些時日。陛下以為，兵貴迅速，倘若等待平原會戰(zhàn)，恐怕眾將士疲軟懈怠?！?/br>
    枕春抬頭，征詢的眼光望向諸位重臣。

    安青山捋須，思索少頃：“扶南國多沼澤、密林，林中作戰(zhàn)對扶南軍來說百利無一害。臣雖不知兵家戰(zhàn)事，卻懂得揚(yáng)長避短的道理?！?/br>
    “本宮亦如此想?！闭泶壕o蹙眉宇，寫手書一封，“這林中作戰(zhàn)的害處還是應(yīng)當(dāng)向陛下陳說?！?/br>
    樞密使見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