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唐臉上神色復雜，將手上塵拂掂量了一番，側(cè)身回道：“陛下，的確是前些日子賜下了珍珠。乃是嬌嬪與麗嬪各得五斛，是奴才奉了圣旨親自啟的庫?！?/br>
    慕北易面色肅然，場面便靜默起來。他往龍椅上靠了靠脖頸，忽朝小薛氏撥手：“你把三兒的嘴松開。”

    “是……”小薛氏眸光之中思緒流轉(zhuǎn)，依言拜下。

    “三兒……”慕北易捉了一顆糖，瞇神喚道，“過來同父皇說說。明娘娘的耳勾，是甚么時候不見的？”

    三公主一看，是一顆梅心豆沙蜜糖，眉開眼笑，小腿一搗便又撲過去：“糖糖！”她忙不迭塞進嘴中，含含糊糊回道，“掉啦！明娘娘同我在院子里玩兒，轉(zhuǎn)圈圈兒，就掉啦！”

    “后來尋著了嗎？”慕北易聲音帶了一絲涼意。

    三公主猶自不知，不住地品那糖的甜味，笑嘻嘻點頭道：“明娘娘遣人去草叢里尋，找不到啦?！彼鋈谎凵褚粶旖且财擦讼聛?，“后來我叫明娘娘去看弟弟，明娘娘便被關起來了。父皇……是因為明娘娘把紫珠珠弄丟的緣故嗎？”

    “不是?！蹦奖币状鬼稚下砸恢?，將一枚核桃掰作了兩半。

    滿堂又是死寂。

    連月陽緩緩起身，柔聲柔氣地詢道：“三公主，你可愿意告訴我。這明娘娘的耳勾不見了，直到你去看弟弟，中間隔了多久時辰？”

    這可是算術題，當真難倒了三公主。小孩兒不記事，廢了牛鼻子大的勁兒，想了半晌，三公主才掰著指頭道：“隔了好久……隔了我吃了三塊兒糖，看了六種發(fā)發(fā)，母妃殿里奏完了四首曲子?！?/br>
    端木若略一掐指，灼灼目光卻看向慕北易，聲音柔和卻篤定：“陛下，教坊一首曲子約是半盞茶時，加之三公主吃糖、賞花、玩耍的時辰。可見，抓周宴那日，安jiejie的耳勾至少丟失了兩刻鐘，又從三皇子的襁褓中出現(xiàn)。照三公主所說，安jiejie一路陪伴三公主。試問，安jiejie又有什么時間去……拿那耳勾行那大逆不道之事呢？”

    柳安然啟聲應道：“陳年舊事，或是三公主年幼無知，有記錯的也屬尋常。”

    “正是?！痹卵酪嗍钦f道，“元月初一，如此吉祥的好日子，貞婉儀纏著這些腌臜的舊事說。恐怕，是要壞了新年的好運道呢?！?/br>
    櫻桃跪在慕北易的腳邊兒，努力撐直了身體，瞥了一眼月牙，低聲祈道：“正是元月初一，萬事俱興，再查一番又有何不可？”

    慕北易望著滿堂皇親國戚與妻妾們，眾目睽睽之下，心中懷疑的種子已然破土。他并指一點，指向柳安然的面門：“皇后?！?/br>
    柳安然被喚得一個不慎，往小案上一歪，堪堪以手腕兒撐住，滿頭珠翠清脆聲響。她勉強應笑道：“陛下……”

    “皇后怎么看?！?/br>
    柳安然便是元月初一的大雪夜里，仍覺臉頰發(fā)燙，背后卻絲絲涼意。這一身極冷極熱的煎熬，讓她只得用極小的聲音回道：“陛下，三皇子一案已經(jīng)由宗正司收錄結(jié)案。如今正是元月里頭，再開舊案，恐怕不大吉利。”

    慕北易不置可否，只略是頷首，擺弄著大拇指上一枚碧翠的扳指。

    “宗正司辦案也講一個清白光明?！睓烟夜Ａ斯２弊?，偏偏不服，還要再說，“皇后娘娘說得雖也有禮，但既有疑點，何以要一拖再拖，讓清白之人受無辜冤屈？”

    柳安然心思微動，低聲陳道：“麗嬪護主心切，本宮自然知曉。只是青白是非，是應該有憑有據(jù)的，不然這大年關里豈能勞動宗正司又累加案牘?！彼t惠一笑，“今日是除夕家宴，皇親國戚俱在場上。倘若停宴查案，于皇家臉面無益。到底這樣謀害皇嗣的事情，是一件丑事，不宜宣揚?！绷踩槐闱星锌聪蚰奖币?，“臣妾亦是為天家的名聲著想?！?/br>
    “擇日不如撞日……”櫻桃還要再說。

    “天家的顏面，豈能撞日。今日皇親國戚俱在……”柳安然端麗柔和地應道，“眾目睽睽，有的事情不應多說?！?/br>
    慕北易并指點了點案，卻道罷了。他沉吟一番，對柳安然道：“則暫且按下罷，待得空了，再來重新打算?！?/br>
    “是?！绷踩粦以诤韲悼诘男穆浠亓硕抢铩?/br>
    暫且按下？那豈非是功敗垂成！

    柳安然皇后之尊，一旦按下，假以時日自會把證據(jù)滅個干干凈凈。今日唱這一出洗冤本已經(jīng)打草驚蛇，倘若不能立時趁熱打鐵，再拖只會讓始作俑者順心遂意。到時候時過境遷，再要詳查，也什么都查不出了！櫻桃心急如焚，向前跪行一步，想要去抓慕北易的衣角。

    “麗嬪?！绷踩惶鹑菇且粋?cè)，擋住櫻桃的手，柔聲說道，“既是宴席繼續(xù)，你也莫在此處跪著了。你這一身兒衣裳既是并肩王的珍貴禮物，不能在這地上跪皺了。來人吶……”她指了幾個宮娥，“快將麗嬪與嬌嬪帶下去更衣。”

    櫻桃被人領著要走，她手心一攥，朝端木若與連月陽看去。

    端木若與連月陽俱是眉宇緊皺，面色凝重不堪。

    “到底是皇后娘娘端莊識得大體?！蹦接楞X坐在案上，神光中自攜著一絲悠然，撐著額頭絲毫不急，閑聲揶揄道，“正是如此，不過是一件舊案，佳節(jié)宴席，不必興師動眾嘛?！?/br>
    柳安然這才淺淺淡淡地笑起來。

    “你……”櫻桃十分不甘，緊緊咬住嘴唇恨看著慕永鉞，萬般無奈只得被領入屏后。

    于是笙歌又起，美酒頒賜，歌姬舞蹈，這除夕宴席又回到了和樂之景。

    這樣一夜天家興致，直到眾人散去。慕北易宴后有些醉意，點了嬌嬪侍奉。

    柳安然直到看了福壽臺拾掇干凈，才往凰元宮傳輦歸去。

    月牙與安畫棠早在凰元宮門口候著了。

    柳安然扶著宮娥下輦來，傳了魏能前來。她一邊兒往殿中走，一邊兒偏頭看月牙，問道：“月貴人怎么看？”

    月牙低頭目不斜視，矮著柳安然一步跟在后頭入了殿，自顧自打著簾子進去，說道：“今日之事絕非偶然。這一唱一和的本事，定是端木氏、連氏那一起子人要為安庶人正名洗冤，才如此精心編排的手段。”

    柳安然凝神頷首：“自然如此?！彼稣^上的金鳳含翠釵，喚道，“魏能……”

    “奴才在。”魏能攏袖湊近了柳安然跟兒前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