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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喂她兩口黑糊糊,替她收拾打點一番。她便一口氣撐著,也不死透,也算不上活著的。人人都說她是活不到今年冬至那天的。 因為別院之所以叫冷宮,它的冷是枕春未曾見識過的,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寒冷。 以先帝的三位罪妃為例,尚且算作神志清明的一位張?zhí)珛?,便是唯一能用得上炭火的人。她在前朝時候,開罪了少師貴妃,被先帝發(fā)落來此。后來莊懿皇太后登頂,故意要與少師一族唱反調(diào),后宮中人也見風使舵。據(jù)說這位張?zhí)珛迥贻p時也算飛揚跋扈的主兒,一口唾沫也吐到了少師貴妃的臉上過。因此掖庭司的人為做討好莊懿皇太后,便也每至冬日便也撥給這位張?zhí)珛逡恍┖谔俊?/br> 此事被當做光輝事跡說到了莊懿皇太后前頭,人人稱贊莊懿皇太后仁慈,掖庭司也討了好兒。因此,整個別院之中只有張?zhí)珛逵刑炕鹩?,也成了掖庭的一項約定俗成的事務。乃至如今莊懿皇太后死了,新負責別院份例的內(nèi)侍也不知前朝事故,只當張?zhí)珛逵惺裁刺厥饩壒?,仍照樣供著?/br> 又說今朝的四位更衣里面,有一位周更衣曾是膳房當差負責做兔子糕點的宮女,原本是被元皇后賞臉提拔起來。后來侍奉了慕北易才封了更衣,據(jù)說還得寵過幾日。后來因一個不慎撞了當年宓妃施氏的衣裳,便被設計打入冷宮了來。 周更衣做更衣前,有個好姐妹如今還在膳房當差,偶爾偷偷地給周更衣捎些鹽巴或者冰糖來。遇著宮里有節(jié)慶的時候,甚至還有千層糕與咸口榛子酥。 掌握鹽與糖的周更衣,是想與其他人換什么,就能換到的。 更有大薛氏,她那間破屋漏雨、沒門、反潮,冬日里下雨的時候,外頭小雨里頭中雨,外頭大雨里頭暴雨。但她無所畏懼,因為她的那間屋子門口,貼著墻角,長了一顆青皮的蘋果樹。大薛氏的青皮果子產(chǎn)量雖不高,也不甜,但勝在物以稀為貴。 而枕春。她仰頭望著頭頂從隱逸苑伸過來的核桃枝,心里歡喜。她即將成為登頂冷宮別院的女人。雖然……不知何年何月,那核桃才能結(jié)下來。 最先結(jié)果子的,是草莓。 那兩株草莓苗,還是枕春徒手伸出墻垣縫隙,從隱逸苑那邊兒連根扒拉過來的。一來一去滿手蹭得俱是鮮血,但她還挺開心。甚至……有點羨慕那位傳說中的前李朝的妃子。她心中的“結(jié)廬在人境”的愿景,不管在世時有沒有品嘗過。但她如今死了,她生前生活的地方,能令別院的這些女人們,遠遠抬頭窺見。這重重金紫宮殿下頭,一塊兒田園隱秘的山水,是一個女人在深宮中渴望自由,不肯向潑天富貴屈服的靈魂。 草莓苗被枕春扒拉過來的時候,稀稀拉拉地快死了。 她好水好光地將養(yǎng)幾日,每日來看著那葉子祈愿,終于在天熱的時候,結(jié)出了小指甲大小的果子。那青青澀澀的小果子日益在枕春的精心照料下長大,雖不泛紅,卻漸漸有了顏色。 枕春以前是不知道草莓如此難以栽種的,總覺得下頭奉上來的果子都是個個唄兒大唄兒甜。如今見著眼前這小小的果兒青青小小的,心里卻愛得不行。 五月的某一天,她驟然發(fā)現(xiàn),那草莓頂尖兒的幾顆紅了。 最上頭的兩顆紅得透光透亮,枕春心中歡喜雀躍難以言喻,好似回到了少女時候。她將滿是泥土的手在裙子上揩拭干凈,跪在草莓枝兒邊,輕手輕腳地摘下那兩個熟透的果子,再拿去別苑中間一口滿是雨水的缸里清洗干凈。 她拿在嘴邊兒,張了張口,又停住了。 枕春望了望手上的草莓,撩著裙子坐回一旁的石頭臺階上,小心翼翼地撿了一枝細樹枝,瞇著眼睛去挑那草莓上的籽。 大薛氏抱著漿洗衣裳的盆子,路過見了。嫌棄地嘲道:“你如此講究,連籽都不吃嗎?” 枕春將手心里另外一個紅紅的草莓遞過去:“給你也嘗一個,籽不能丟。攢起來曬干,下次發(fā)了苗,我們便有許多果子吃了?!?/br> 大薛氏輕哼一聲,看了看枕春手里的草莓。她面無表情地想了想,坐下來,接過了那果子,并排坐在枕春旁邊一起剝起籽來。 一個曾經(jīng)的皇貴妃,一個曾經(jīng)的明婕妤,兩人穿著滿是補丁的衣裳,并排坐著。她們一人拿一個草莓,小心翼翼地剝著草莓上的小種子。五月有些耀眼的日光灑在她們因往昔精心保養(yǎng)而雪白的臉上,將肌膚上的泥土灰塵,照得格外清晰。 大薛氏忽然道:“你還會出去嗎?” 枕春專心致志地剝著草莓,馬馬虎虎應著:“出去,出哪兒去?你讀過嗎?我很小的時候,想當一個周游世界列國的行者。”她一邊剝,一邊舍不得地舔舔手上的果子汁水,“我少時,父親為我請了一個女先生,那位女先生很有學問,教我看書識字不能拘泥于四書五經(jīng)。她說女子作學問,可以不為功名利祿,但也不可全為三從四德,要多多涉及雜學百家。女子作學問,不要為了別人做,不要為了父親、丈夫作。要為了,哪怕身在井底,心也要在銀漢?!闭f著兜了兜裙子上剝出來的種子,道,“所以她先叫我看?!?/br> 大薛氏凝神:“我讀過,也不過是粗略讀過,大抵講的一個人四處行走的事情?!闭f著也是陷入回憶,“我少時讀書,精讀、與。家中有一處藏書閣,女子本不得進的。我有時趁著父親在外,常去偷看,最喜歡看的,是?!?/br> “什么?”枕春頗是吃驚,“我見你賢淑模樣,你竟然看這等怪力亂神?!?/br> 大薛氏不與枕春纏,只說:“后來被父親發(fā)現(xiàn),賜下一頓家法,還抄了一百遍供奉在祖宗祠堂之前?!?/br> “那你恨你父親嗎?” 大薛氏垂眸:“不恨,我很想他?!彼龑⒉葺四ǜ蓛簦凹胰硕枷胛易龌屎?,我不爭氣,辜負了他們?!彼凑泶?,“薛家?guī)壮Ω呱w主,陛下多疑,眼下我們家再難鼎盛起來。倘若你能出去,替我向陛下求個恩典?!?/br> “你想回去繼續(xù)與她們斗?”枕春問。 “不。求陛下念在我多年的舉案齊眉,放我回薛家?!贝笱κ嫌行﹤校耙膊粸檫@世家名門的朱門雕欄榮耀尊貴,只為能見著父親、母親,我日日抄那,也是好的。祖母自小便說我的字兒好,像她少女時的樣子,最喜歡我為她抄經(jīng)。她頭發(fā)該白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