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時少府監(jiān)見多識廣，掌天下珍禽異獸、四時供奉，也說從未見過如此稀罕的寶貝。他粗略估算，說莫有數(shù)千年天地靈氣，是生不出這樣的珍品的。”說著淡笑，“陛下亦十分喜歡，還給那件珊瑚取名叫做‘銀蛟換彩’。”

    “這！”扶風(fēng)郡主語塞，半餉吐出句，“世上豈會有這般大的珊瑚……”

    枕春掩唇，暗自又將那些俊才名字記下，眉眼彎彎：“如此聽來，孫氏富貴潑天倒是當(dāng)真的了。若不是榮昭儀提起，嬪妾還不知孫氏是樂京首富。至于這鐘大公子、呂侯爺，這二位家族一個在北庭一個在九原，都是偏遠(yuǎn)得很。不知那榜中可還有現(xiàn)在樂京中的青??？”

    “自然是有的?！狈鲲L(fēng)郡主為顯見識廣博，想也未想便應(yīng)道，“還有蜀王爺，他可不也是還未娶王妃的?！?/br>
    眾人臉色都是一滯。蜀王與天子關(guān)系微妙，論起來是各位嬪御的皇叔。枕春倒是能理解，這撰寫榜單的人重在歸納當(dāng)下的未婚才俊們。蜀王慕永鉞千歲之尊，也的的確確未曾娶王妃，縱是人人都知他興許此生都不會娶妻了，可若不將其歸為才俊，難免是要開罪的。

    扶風(fēng)郡主看眾人臉色，也知提錯了話，忙補(bǔ)充道：“自然還有織造家的蘇十二郎、還有樂京何家的二公子……”

    這便又說起了京中士族，在座嬪御們免不得又聊了一些趣事與在閨中的秘聞。雖說是滿堂娘娘小主，也曾都是千金小姐女兒情懷，談到樂京的那些女兒心情，諸人還都有幾分共同之處。今日請安請得倒十分熱鬧，難得的和睦，其中還屬雅貴嬪與祺淑妃資歷最老，說了許多權(quán)貴之間的傳聞故事。

    枕春記下了今日所聞的適齡兒郎，與這些公子背后的家族勢力與門戶高低，回到棲云軒一一列舉寫在了家書上。寫完一對，又忙將蜀王給劃掉。

    她心里想著，或是這么多家世清白或富貴的門楣，年輕有為的公子，大抵能為安畫棠結(jié)成如意郎君。轉(zhuǎn)念又念起今日扶風(fēng)郡主所提及的這些都是高門大戶，世家貴勛。安家如今勉強(qiáng)算得官宦世家了，可安畫棠的母親是婢女出身，庶女之名終究難以高嫁。

    再三思慮，又在信中添道：若是庶妹心意轉(zhuǎn)圜，選出了心怡般配的郎君，也懇求母親涂氏將庶妹過在正室名下，將其換在族譜的嫡出一脈，好讓庶妹謀個好歸宿。

    如此才以新熬的米粥封了信，差小喜子送了出去。

    人事已盡，這姻緣天命……就聽天由命罷。

    偏偏是那日枕春如此一封書信簡單，送出帝城，輕縱了放過了。十?dāng)?shù)年之后回想起來此時此刻，竟覺世上的愛恨悲喜都是如此玄妙，每一件事都能讓心迅速地蒼老。

    倘若一念之差，事情便會有天翻地覆的變化。

    不至于偏偏是這樣——

    求之不得。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紅裙

    冬日很快就來了，這是枕春最倦怠的季節(jié)。整日勞神在在，神魂凝固，巴不得冬眠起來才好。偏偏是天越冷，越有的人才得空精心籌謀設(shè)計(jì)，使人不得不打起精神應(yīng)付。

    過了些日子倒等來了家中的回信，家中卻沒提及安畫棠的親事了。枕春來不及覺得奇怪，卻在信中見得，母親反而報(bào)了件喜事，說長嫂李氏又有了身孕。

    枕春自然是歡喜的，忙不迭尋出箱底的寶貝托人捎回去賀喜。那些精美的長命鎖、如意扣兒、與作響的小鐲子，用紅布包著送了出去。倒是心中想著長嫂的福氣，又想著自己小產(chǎn)時的落寞，心中不免有些思念家中。

    夜里便有些輾轉(zhuǎn)反側(cè)，想著如今一味避讓已來不及了，既已決定爭寵上位，便也只有一條路走到黑。這一條路，必定是荊棘遍布，風(fēng)霜雪雨的又冷又痛。只求心想如意，他日封作一宮主位，也好求個恩典回家省親，或請母親入宮相見，一解思念之苦。

    天氣漸冷掃過秋風(fēng)，這日竟開始飄雪沫了。

    枕春坐在窗前呆呆望著，見玉蘭在門口朝她道：“小主，今年的雪來得格外早?！?/br>
    玉蘭的臉已經(jīng)好全。如今看來，臉上一半兒是水靈靈的清秀佳人，一半?yún)s是坑坑洼洼的疤痕。按規(guī)矩，玉蘭毀了容貌是不能伺候主子的，應(yīng)攆去膳房或浣衣做苦力才是。枕春特意向慕北易求了恩典，這才將玉蘭保在了棲云軒，只是再也不能近天子側(cè)侍奉了。偏偏玉蘭很高興如此。

    “是冷的快，越快越有人心慌罷?！闭泶和崃送犷^，靠在窗邊的小案上，吃了一口奶味的果干酥餅。那果干酥餅很甜，膩膩的，就讓枕春心里稍許安定了一些。

    玉蘭若有所思，對枕春頷首：“小主心中明鏡兒似的?！彼龑⒛切┛葜θ~掃得整整齊齊，又尋了簸箕要去清掃。

    枕春倦怠地轉(zhuǎn)了個身，淡道：“擱著罷，你去玩會兒?！?/br>
    窗外簌簌落下了枯黃的花葉，遠(yuǎn)遠(yuǎn)只見櫻桃穿著件桃紅色的小襖，配著深粉幻色的褶裙，正抱著一個背簍，在院子的干燥處曬花茶。櫻桃身量長得極快，幾月便又顯得添了幾分婀娜。枕春一壁笑著，一壁感嘆，果然美人在骨不在皮，櫻桃哪怕穿著宮女的衣裳也襯托出嬌艷柔軟來。

    便是血脈之親也如此驚艷。倘若能一窺前朝少師貴妃的姿容，該是怎么樣的勾魂攝魄？

    櫻桃一抬頭，見枕春吃著酥餅瞧著她笑，好奇問道：“小主緣何笑我？”

    “我見你生得倒是周周正正?！闭泶和嫘Φ?，“想是以后給你配個侍衛(wèi)好，還是許個書生好?；蚴侨裟阆矚g，便放你出宮去?！?/br>
    櫻桃的臉騰地一下便紅了；“奴婢……奴婢不曾想過這些?！?/br>
    “你還小。你的身份不好辦，可若得機(jī)緣，我也愿意送你離開這是非之地。你可以找個疼惜你的男子，繡花釀酒，恩恩愛愛的。”枕春莞爾，將手中的酥餅剝開一截給她，“嘗嘗？”

    櫻桃忙將掃帚丟在落葉堆里，小跑著到了窗邊。她的手凍得有些發(fā)紅，忙在裙邊兒擦了擦，接過酥餅就啃。這一啃，就見她殷紅的嘴唇邊兒黏上點(diǎn)點(diǎn)的碎末兒，十分可愛。

    枕春看她愛吃，索性將一整盤都賞給了她。挪了挪身子湊近看。櫻桃吃得很香，手上滿是酥渣，見枕春看她，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小主莫要取笑我?！?/br>
    由此便想起小喜子也喜歡吃糕點(diǎn)。大抵是吃糕點(diǎn)方便又管飽，味道甜甜的心里便不苦，故而人人都喜歡。想著是漸冬的時辰，可惜了那些凋落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