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給出族了，他將死去多年的兇手尸骨從祖墳中起了出來扔到荒野，嗣子也另立一戶。這種做法雖然惡毒，但也表明了溫子賢的態(tài)度。而鐘晏這個幕后主使，居然還能殘喘于世。

    誰都知道這個判罰不公平，但明康帝堅持如此。他甚至當(dāng)朝傳喚鐘涵，詢問他的意見。

    溫含章當(dāng)時真的把明康帝恨得牙癢癢。狗皇帝凈會折騰人！

    鐘涵當(dāng)日回來后內(nèi)裳汗?jié)窳艘淮笃]著眼睛躺在塌上半日不語。他知道皇上這是疑心他和鐘晏之間私下勾結(jié)。

    鐘涵在朝上迎著明康帝懷疑的眼神，堅持鐘晏死有余辜，終于打消了明康帝的疑慮。最后皇上以鐘晏對他的養(yǎng)恩為借口，頂著朝臣的壓力保住鐘晏一命。

    這讓鐘涵更是覺得鐘晏手中必定有可以威脅皇上的把柄，這個把柄能讓明康帝連罵名都不在乎，就怕鐘晏魚死網(wǎng)破。

    事情就在這里僵住了。溫含章在這上頭有力無處使，大族老雖然固執(zhí)，但他不蠢，他與鐘晏不死不休，這一次沒那么容易忽悠成功。拿不到大族老的承諾書，鐘晏那邊就緊咬著不開口。一切都陷入死結(jié)了。

    溫含章只能在屋中對著兒子絮叨，照顧幼兒瑣事繁多，但比外頭的事情讓人舒心一些。

    阿陽已經(jīng)能翻身了，溫含章第一次看見時喜得不行，小小的阿陽就像只小烏龜一般，在床上吭哧了半天，許是身上rou太多，阻力太強大，他憋紅了臉，借助雙腿的力氣才終于翻過去了。當(dāng)時小家伙趴在小床上，看著自己的小手小腳愣了半天，那表情十分可樂。

    這個十分有紀念意義的時刻，溫含章挺想讓孩子爹一起看看，可惜鐘涵一直憋在書房里頭不愿出來。

    溫含章想了想，寫了一張小紙條讓人帶給他。一直憋在書房能憋出什么好，還不如出來換換心情，興許就有其他主意了呢。

    鐘涵在這上頭一向不會落她的面子，果然打算把自己憋成個倭瓜的人，一聽夫人有請就抬腿過來了。

    盛夏炎熱，溫含章怕兒子受涼，不敢在屋里多放冰盆。饒是如此，進了里屋也能感受到?jīng)鲆鈸涿娑鴣?，讓鐘涵全身的燥火瞬間就沉淀下來了。

    溫含章看著他進屋之后臉上不自覺帶上的笑意，心中又是滿意又是心疼。有怒氣不向妻兒發(fā)作是個優(yōu)點，但寧可憋死自己也不愿找人分擔(dān)就不好了。

    她不過是找個借口把鐘涵招過來。兒子在他來之前剛睡著了，溫含章總不能把兒子叫起來讓他翻一個給他爹看。

    夫妻倆感情好，就不愁沒有話題。溫含章對著鐘涵招招手，笑道：“張掌柜又送冊子過來了，我看到幾個挺有趣的人?！?/br>
    松鶴書齋的張掌柜每個月都會過府一趟送求畫冊子，溫含章已經(jīng)習(xí)慣了每月都能在案上見著他們書齋的標記了。

    鐘涵在孝中襲爵，京城中那些想和鐘涵攀交情的人，苦于入府無門，最近個個都往松鶴書齋跑。張掌柜每月都能送來一個厚厚的冊子。

    鐘涵不過來是不想嚇著溫含章。

    他獨自一人時黑著一張臉，伺候習(xí)慣了的清明都不敢上前。他自知情緒不佳，才會遠離了嘉年居。

    聽著溫含章的話，鐘涵很配合地俯身過去。張掌柜那幾年不變平平無奇的書法一行行地寫著各個顧客的需求，說實在的，他自成名之后每個月都會瀏覽一次這個冊子，實在沒看到有什么有趣的內(nèi)容。

    溫含章卻指著一行字道：“你看這位員外老爺，想幫他剛滿月的幼子求一幅畫留念。咱們阿陽都沒有過畫像呢。”這不就是大夏版的滿月照嗎？這個要求在眾多一擲千金讓鐘涵隨便畫，畫什么他們都喜歡的人中，真是一股清流。

    鐘涵的視線卻被最后一行楷書給吸引住了。溫含章說了半天沒見他回應(yīng)，好奇問道：“怎么了？”

    鐘涵沉聲道：“有認識父親的人在尋我。”他指著一個署名昭昭的顧客，道，“這是父親給母親娶的小名，沒多少人知道。這人還想求一幅山居尋寶圖，指明山是蜀中大山，寶是山中之寶。”這不正是暗示父親的那副礦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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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松春沒想到自己往來蜀中一趟，京城風(fēng)向突變。他在屋中略作梳洗，出來之后便見著溫子明捧著作業(yè)站在屋子里頭，頓時心中有些復(fù)雜。

    溫子明正在看李先生屋中的擺置。

    先前在伯府中，李先生的待遇十分好。張氏為了讓他盡心教學(xué)，春夏秋冬衣食住行樣樣料理妥當(dāng)，撥給李先生住的小院子也十分寬敞，李先生想在院子里耍刀射箭都無有阻礙。

    但現(xiàn)下跟著他從伯府搬出來，他這位家主卻只有舉人出身，在建筑規(guī)制上有限制，地方就那么一點，她只能讓先生住著東廂的幾間堂屋，溫子明有些慚愧。

    這些日子他一直潛心學(xué)業(yè)，就是望著后年春闈能有所得，至少讓張氏和先生都能住得舒服些，不用隨著他屈居在這小院子。

    他嘆了一聲，直到從伯府搬出來，溫子明才知道先前爹爹給他們的庇護是什么?，F(xiàn)在府中只有他地位最低，李先生起碼是個同進士，張氏也有誥命，兩人卻一直沒有對他施加過壓力。

    在搬出來的這段時間，溫子明猶如打通任督二脈一般，突然悟出了許多事情。之前他視榮華為糞土，現(xiàn)在卻只有這糞土，才能讓他娘再度過上和先前無二的日子。

    李先生看著已經(jīng)有些成人身型的徒弟，難得溫和道：“你這段日子放在我屋中的策論我都看過了，寫得極好。只要能繼續(xù)保持，下屆春闈必定有所斬獲。”

    他頓了頓，繼續(xù)道：“為師從小便在伯府坐館，你天性聰明，在錦繡堆里長大卻能用心科舉，這在武勛家中實屬不易?！?/br>
    溫子明一聽李先生這溫軟的語氣就膽戰(zhàn)心驚的，他不自覺吞了吞口水，這都是小時候嚇出來的習(xí)慣了，李先生先前對著他時都是兇巴巴的，可從沒有這么溫柔過?。?/br>
    果然李先生話鋒一轉(zhuǎn)，道，“這次回鄉(xiāng)，為師家中出了些事情，這一次回京，是要向老太太辭館的?！?/br>
    溫子明急急問道：“先生家里出了什么事，可有我能幫上忙的？先生千萬別客氣，有事情我們一起解決?！?/br>
    李先生嘆了一聲。對著徒弟可憐兮兮的模樣仍是搖了搖頭：“我寄望已久的事情終于有了眉目。天下無不散的宴席，明哥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