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是韓燕娘聽不下去了，又把賀敬文給拍了下去：“胡說八道什么呢？怎么能不管事兒？怎么能不與人交往？你以為抱著個(gè)不哭的孩子，就萬事不求人了？”對賀成章道，“好孩子，你長大了，該有主見了。旁的不說，就說我娘家里，出了些事兒，你要是人鬼不共，爹娘看大夫都沒地兒借藥錢去！知道不？”

    此言有理。

    賀成章微笑道：“我省得。您慢坐，我去看看阿婆。”

    羅老太太的日子，在賀成章眼里就像是個(gè)活囚徒，天天在屋里燒香拜菩薩。以前是求賀敬文官運(yùn)亨通，后來是求賀成章高中。到了現(xiàn)在，她開始求早日抱到曾孫了。這菩薩大概是她家養(yǎng)的，居然讓她事事都滿意了，羅老太太也愈發(fā)地虔誠了。因?yàn)樾睦镉信晤^，就是困居斗室，也不覺得苦。

    見到孫子，羅老太太笑容滿面地道：“回來啦？那里吃得怎么樣？睡得可還好？床鋪怕不如家里舒坦吧？”

    賀成章以前對羅老太太有一種糊弄的心思，他早慧，很明白老太太的心里未必是重視他這個(gè)人，老太太是重視子孫、重視家業(yè)前程。真要像瑤芳說的那樣，上輩子有一后母，又能生養(yǎng)，他要被虐了，老太太頂多是護(hù)著他不死，要主持公道，怕也是不能夠的。然而看老太太這般殷切，想她寡居幾十年，委實(shí)不易。聽說自己妹子做了寡婦，他都心疼得一抽一抽的，由此及彼，便將那些“不曾發(fā)生”的經(jīng)歷都放了開來。十分耐心地跟羅老太太報(bào)了吃的菜色：“隔天一換，有rou有菜有湯，到第三天上啊，那廚子又重做回第一天的菜了。沒有酒的?，F(xiàn)在天熱，還配些冰?！?/br>
    羅老太太扣了孫子好一陣兒，聽孫子說了很多話，心理上得到了極大的滿足，才催他：“去見你媳婦兒，她守在家里也很不容易。早早給我抱上曾孫，我死也甘愿?！?/br>
    賀敬文又安慰她數(shù)句，才抽身去看妻子。容七娘早在房里等著他了。小別勝新婚，兩人既在新婚里，又是小別，自膠似漆。好一陣兒，容七娘紅著臉推了推他。賀敬文笑取了妝臺(tái)上的梳子，給她抿頭發(fā)。

    容七娘奪過梳子來：“笨手笨腳的。你且去看看meimei，我自己來。姜家那位小輔國將軍，好像很殷勤的樣子，你問問meimei，是個(gè)什么意思。我不大好意思問?！?/br>
    賀成章一笑：“那咱們晚上再好好說話。”

    被容七娘啐走了。

    賀成章像只陀螺，又轉(zhuǎn)到了瑤芳那里?，幏荚缰浪貋砹?，尋思著他得領(lǐng)庭訓(xùn)，見老太太，見妻子，想等晚飯后的閑暇時(shí)間再找他商議書坊的事兒的。沒想到賀成章現(xiàn)在就過來了，訝道：“哥哥怎么過來了？嫂子呢？不多陪陪她？這會(huì)兒就得你陪她，誰都替不了。別冷著了人，心要冷了，就暖不回來了?！?/br>
    賀成章啼笑皆非：“你真拿我當(dāng)兒子教吶？”

    瑤芳給了他一個(gè)大大的白眼。

    賀成章隨意地往椅子上一坐：“聽說，姜二常往咱們家來？還送了你好些個(gè)東西？你就沒個(gè)說法兒？”

    “要怎么說法兒啊？”

    “覺得怎么樣?。俊?/br>
    “怪別扭的?！?/br>
    賀成章想了一想：“也是，你從來也沒經(jīng)過這樣的事兒，當(dāng)然生疏別扭啦。不過啊，你想熟，也沒得熟吶……我又不能將全京城的青年才俊都弄過來給挑?！?/br>
    瑤芳道：“呸！還當(dāng)哥哥的呢，說話又不正經(jīng)了。有正事跟你說呢?！闭f了要開書坊的事兒，末了，跟賀成章說叫他給姜長煥幾本書看，然后討論一下里面的人物與情節(jié)，看他是個(gè)什么章程。

    賀成章?lián)嵴频溃骸昂弥饕?！?/br>
    瑤芳將單子遞給了賀成章：“這是兩份兒單子，一份是做事情要的預(yù)算，另一份是書單子。你給看看?！?/br>
    賀成章道：“京城開鋪?zhàn)樱偸切枰╆P(guān)照的。林千戶那里，打聲招呼就是了。至于書單，你也不用很擔(dān)心，京城的話本子，可沒有南方的多。雖然落第的文人也不少，卻沒有人寫這個(gè)?！?/br>
    “那場面會(huì)不會(huì)打不開呢？”

    賀成章笑道：“那倒不至于。普天下兩塊地方，一是天子腳下，二是江南文風(fēng)昌盛之地，識字的人最多。有人識字，書才能賣得掉?！?/br>
    “那林千戶那里，你拿什么跟人做交換呢？”

    賀成章一挑眉：“你不明白的，我與他交友，他就算是占了大便宜了。世人眼里，文人高潔，錦衣衛(wèi)么……”

    “他得個(gè)好名聲，做旁的事情的時(shí)候就會(huì)順暢。日后有什么是哥哥能幫他的，自然也好辦?！?/br>
    “然。”

    兩人正說著話兒，麗芳挎著丈夫也過來看弟弟。賀成章笑道：“逍遙生來了，書坊開得起來了?！?/br>
    年輕人見面，更說得開了，彼此一通氣兒，瑤芳問他們要不要入股。麗芳道：“你的嫁妝，我們?nèi)氲氖裁垂?？有要幫忙的，你招呼一聲就是了。倒是俊哥，可得跟七娘說一聲兒，別有了誤會(huì)?！辟R成章笑道：“她已經(jīng)知道啦，娘都跟她說了?！?/br>
    趙琪搓一搓手：“哎呀，又要重cao舊業(yè)，不免手癢，meimei的鋪?zhàn)?，什么時(shí)候開張？”

    瑤芳道：“已經(jīng)叫宋平去打聽了，租好了鋪面就行?！?/br>
    麗芳道：“別租了，買吧，以后就不想開書鋪了，至少手里有鋪面可以取租?！?/br>
    趙琪道：“正是，哪里湊不出兩間鋪?zhàn)渝X呢？”

    瑤芳道：“我想把這鋪?zhàn)娱_到同鄉(xiāng)會(huì)館那里，那里往來的人多，又都是孤身在此的，閑著沒事兒，買些閑書打發(fā)時(shí)間。那里怕房子貴。”

    “貴也不打緊，”賀成章拍板，“買時(shí)貴，出手的時(shí)候只有更貴?！?/br>
    才將書坊的事兒議定，捧硯便來報(bào)告：“輔國將軍來訪?！?/br>
    麗芳對瑤芳一擠眼兒：“他愈發(fā)的殷勤了?！?/br>
    賀成章板著臉道：“不要胡亂取笑，我去見見他?！庇謫栚w琪去是不去。趙琪道：“我與俊哥一道，仔細(xì)看看這個(gè)少年，你們姐妹一處說話。竟或去弟妹那里聊一聊，別把人閃著了。”

    麗芳拉著meimei去看容七娘，賀成章與趙琪郎舅兩個(gè)接待姜長煥。

    姜長煥最近很閑，葉冀辦事周到，平昌侯家那位做了錦衣衛(wèi)的兒子也很給力，很快就尋到了他需要的宅子，稍用些手段就給他以并不高的價(jià)格買下了宅子。一大片捶丸用的場地，一處小巧的園林別業(yè)，還附著百畝良田幾戶佃戶。書契辦下來，把姜長煥的所有私房都掏空了，姜長煥還挺樂意。

    算著日子，賀成章該回家了，他又換了好幾身的衣服，終于挑了一件覺得精神的寶藍(lán)袍子，過來跟賀成章表忠心。順便跟他約一約，下回放假了，招待他去郊游。

    趙琪與姜長煥見面的次數(shù)不多，只管喝茶，聽賀成章與姜長煥聊天兒，十分可樂。聽姜長煥說要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