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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偶見他小小年紀,看到父親的背影面露憂色,又因長姐偶爾沖動而嘆氣——這些個卻又絲毫不與人抱怨。便覺得這學生很有些“前途無量”的意思,越發(fā)用心教導他。 賀成章很是佩服他的學識,也覺得這個夫子和藹可親,又不端著架子,更不裝樣兒,實在是個可以師法的好人。更因牢記亡母囑托,自己才是姐妹的倚靠,想要頂門立戶,必要考試做官,學得也愈發(fā)用功。 自此,一老一小,便在一輛車上,張老先生于教授功課之余,時常與賀成章講些個人情世故,又說些南北風物。師生頗為相得。 說來賀瑤芳與張老先生相熟得是,張老先生看她,卻總有一點隔閡。賀成章拜入張老先生門下晚,偏偏得了老先生的青眼。人與人之間的緣份,實是奇妙已極。然而賀瑤芳并不在意,只要張老先生將賀成章教得好了,可比教她讀書實用得多了。 賀麗芳亦知此理,汀芳問:“先生現(xiàn)在不大教我們了,為什么呀?”時,她便說:“俊哥讀書要緊,他日后要考試的,我們又不用考。你要認字兒,我來教你,你不許抱怨?!蓖》寄懽有。犻L姐發(fā)話,乖乖點頭,抱著書坐在她身邊去了。 賀瑤芳聽著她們一問一答,輕輕撩開窗簾的一角,托腮望向窗外。長途漫漫,正適合發(fā)呆養(yǎng)神。張老先生這頭老狐貍居然與俊哥這忍辱負重的黃牛投了緣兒,也是有趣。要說老狐貍肚子里沒有黑水,賀瑤芳是不肯信的,然而越是這樣的人,越是喜歡有那么一二個干凈的好人,看著這好人一路順遂,不順遂時,還要幫扶一把。 賀麗芳教了小meimei一陣兒,忽覺得安靜,扭頭一看,賀瑤芳正在發(fā)呆,伸手將車窗打落了下來:“天還冷著你,你就掀開了簾子看,仔細凍著了。捧好你的手爐子,往里坐坐?!庇殖都竺亩放駥①R瑤芳裹緊了。 賀瑤芳微微一笑,倚著板壁閉目養(yǎng)神。大家都還在,真好。 ———————————————————————————————— 羅老安人心中重兒孫,早在察覺張老先生比吳秀才更頂用的時候,就跟兒子商議過將張老先生換給賀成章的事兒。彼時張老先生不愿,只得暫且按下,其實這份心思并不曾熄了。今遇著了機會,不順著竿子爬一爬,簡直天理難容!輕輕幾句安排,就將張老先生調(diào)給了賀成章。 辦成此事,羅老安人因背井離鄉(xiāng)而生出來的抑郁之情都減了不少。所可憂者唯有一樣——張老先生原是女孩子們的先生,如今被拐去教俊哥了,孫女兒們鬧將起來要怎么辦?這個“孫女兒們”特指的是賀麗芳,汀芳還小,不懂事兒,鬧不起來,瑤芳乖巧軟糯十分懂事,不會鬧。賀麗芳在羅老安人眼里心里,那就是個刺兒頭,爭強好勝,不肯吃一點兒虧的主兒。出門在外,又不能將她關禁閉,鬧出來叫人聽到了,指指點點的也不好看。 老安人提心吊膽了半天,賀敬文卻不覺得這是什么好擔心的事情——父母尊長做的決定,哪有小字輩兒插嘴的余地?敢反抗,那就是孩子不對。他又沒事兒人一般跑到車上溫書了,氣得老安人險些將那串摩挲了幾十年的數(shù)珠兒給捏碎了。 一氣惴惴不安了好幾天,卻又絲毫不見賀麗芳跑到她面前來理論,反而將兩個meimei攬在身前,不令她們?nèi)ゴ驍囐R成章讀書,羅老安人才放下心來。又想,這大姐兒雖然好勝了些兒,大道理上倒不不錯的。又將賀麗芳之行事略想一想,覺得她大事倒也沒很錯格子,行止失當之時,大約是畏懼有后母。 想到后母,又想到了柳氏,萬沒想到柳推官是這等小人,想來他閨女也不是什么好人,幸虧沒將柳氏娶進門來。柳氏不合適,賀敬文卻又不能不續(xù)弦,這續(xù)弦又要到哪里找呢? 宋婆子在老安人的車里陪侍著,見老安人捻數(shù)珠的手忽快忽慢,便知道她在想心事,攔著人不令去打攪到她。老安人連想了幾日,也沒理出個頭緒來,宋婆子不得不來打擾她:“安人,將到運河邊兒上了,明兒就要換船一路北上了,要怎么安置呢?” 大正月里的,窮人也得過年吶!船都不好雇。老安人道:“尋個驛館且歇下,問問驛丞。我記得先前南下的時候,也有商賈的船依附而行的?!彼纹抛右矝]出過遠門兒,附和道:“是呢,我也記得那回隨您南下的時候,他們買賣人為了逃稅……” 是了,老安人好歹有個敕命,也能糊弄糊弄人。時俗便是如此,凡有功名、誥命的,他們攜帶的行李、貨物皆不會有人盤纏征稅,故而商人為免盤剝之苦,往往依附官宦人家同行,尤其是行船。船載的貨物又多又省力,多有商人尋覓官宦之船隊,寧愿孝敬與這宦官人家,也不想上稅的。 宋婆子有了主心骨,主動請纓,去尋她丈夫宋平,問這驛丞打聽有無過往商客。不多時,宋平去了大半晌,才回來說:“有一戶販絲的,只是要過了燈節(jié)再走。小的去問明了,走慣了的船家都說,這時節(jié)北上,走得若急了,到北邊兒河還沒解凍吶,不如等幾上幾日,與他們同去。咱家也好仔細打聽打聽,雇兩艘好船、尋幾個可靠的船家?!?/br> 羅老安人算了一算日程,復命人去請張老先生來,問他是何主意。張老先生道:“停幾日也好。這一路北上,沿途頗荒涼,不如在此地過個熱鬧的燈節(jié)。且過了初七日,已有鋪子開門做生意了,正好采買些物事船上用?!?/br> 羅老安人深以為然。既離了本鄉(xiāng),沒了李章這討債鬼,又沒了柳推官這短狐,賀家上下便不十分著急趕路,只消在春闈前數(shù)日抵京安頓下來即可。于是下令且在水驛住上幾日,待過了燈節(jié)再換船北上。于是宋平去張羅雇船之事,又引那胡姓商人來拜見老安人并舉人。商人機靈,早備下了禮物并些盤纏,四下一散,家下人等都說這人懂理數(shù)。便是賀敬文,因這胡姓商人理數(shù)周全,也笑罵一句:“他倒機靈?!?/br> 這胡姓商人舊年從南方收了絲,遇事耽擱了,不得即刻北上,今年一過完年,便要趁著旁人沒動手,去搶個先兒。一應船只等俱是妥當?shù)?,又要借羅老安人的東風,也代賀家打點,省了宋平不少事情。到了燈節(jié)這天,又治酒席送到船上,且送了好些燈籠來。 賀成章畢竟是小男孩子,看到這燈籠,便想上岸去猜燈謎玩耍。羅老安人因這胡姓商人奉承得好,心情也不壞,命宋平:“好生看好哥兒,一步也不許離,不要往人多的地方去……”叮囑了許多,才許他去遠觀。 賀成章要去看燈,賀瑤芳與賀麗芳也略一動念,前者是許久不曾領略這等“野趣”,后者便是想玩耍。羅老安人被孫兒孫女一鬧,更兼岸上也是細樂陣陣、熱鬧非凡,不免也動了興,決意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