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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他的神情看起來有些陰郁,又嘆了口氣后,他開始了講述:“這個錢袋是我鄰居送給我的,她叫玉荷……” 難怪那錢袋上頭繡的是并蒂蓮了,又一個青梅竹馬的故事,陸明夷想。 “我出生的那年,正是我爺爺過世的時候。他這一輩子文不成武不就,只把祖上的田產輸了個盆干碗盡。要不是娶了我奶奶,連后事都沒人給他料理。到我五歲時,爸爸也病死了,家中越發(fā)困頓。我娘就跟著鄰居大嬸一起編筐子笊籬簸箕,編好了托人拿去集市賣,勉強糊口?!?/br> 魏五喝了一口酒,繼續(xù)往下講:“玉荷生得漂亮又能干,打小就有不少人喜歡??伤珢鄹以谝粔K玩,不管吃什么有她一口,也有我一口。我的衣裳破了,都是她給我補……我發(fā)過誓,總有一天要讓她過上好日子?!?/br> 這一類誓言往往都是有始無終的,陸明夷曾在滾地龍見過不少艱難環(huán)境中的愛情。不是兩人不夠真心,只是貧賤夫妻百事哀,幾乎沒什么好結果。但還是忍不住問:“后來呢?發(fā)生了什么?” “十六歲時,我娘也死了。我把舊屋賣了,只身從鄉(xiāng)下來了上海,滿腦子都是發(fā)財的念頭。那時候玉蓮十五歲,我才來了一個月,她就跟了來,說是想賺錢日后把她娘也接來享福。我想著兩個人在一起多少能有個照應,就同意了。” 說到這里,魏五忍不住把整杯酒都灌了下去,自嘲道:“一個剛從鄉(xiāng)下來的毛頭小伙,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會,連在碼頭扛大包都被嫌棄身板不夠結實。倒是玉荷,長得好看,手又巧,很快就在書寓里謀了個娘姨的活計,一個月講定給七塊大洋。就憑這七塊大洋,我們艱難地在上海站住了腳?!?/br> 陸明夷和盛繼唐同時皺起了眉頭,所謂的書寓不過是長三堂子更文雅些的叫法,說穿了還不是妓院。在那種地方謀生,沒有八面玲瓏的手腕,沒有過硬的靠山,就只有被人拆吃入腹的份。 這不是什么尋常傷疤,陸明夷意識到這點后當即把魏五手中的酒瓶奪了下來:“行了,別喝了,過去的事多提無益……” “不不……你讓我講!”魏五撐著額頭,一邊擺著手?!昂脦啄炅?,我一直覺得對不住她。今天是大年三十,我把這些說出來,就當是…紀念她罷!” 他的眼中透著濃得化不開的哀傷,與平日那個仗義的漢子判若兩人?!澳切┤兆?,她做娘姨,我就打零工。雖然艱難,但我們滿心期望,總以為日子總會越來越好。直到書寓派人叫我去認尸……” “玉荷死了…死得很慘……”魏五緊閉著雙眼,表情痛苦而猙獰,似乎眼前又出現了那悲慘的一幕。“那天玉荷伺候的姑娘生了病,她去前頭報信,就被看上了。那人是個混幫派的,幾家堂子都是他的地盤。玉荷不從,他就用鞭子活活打死了她……” 室內點著炭盆,但陸明夷不由打了個寒戰(zhàn)。她也曾經在那鬼地方煎熬過,她完全可以想象那副情景…… “我還記得那天就是年三十,書寓給了十塊大洋的燒埋費就把我打發(fā)出了門。我想跟他們拼命,結果反而被打得鼻青臉腫,像條狗一樣被扔在街邊。于是我一瘸一拐地回到家,花了半個時辰把刀磨得又快又亮……” 隨著魏五的講述,明夷仿佛看見了那個倔強又絕望的少年。偌大的上海,除夕夜,每個人都喜氣洋洋,偏他在想著同歸于盡,這是何等的慘烈。 盛繼唐把桌上的酒打開,替他把杯子滿上:“我猜那把刀最后沒有派上用場,不然你現在也不會坐在這里了?!?/br> “九爺英明!”魏五一口干盡里杯中酒:“我懷揣著尖刀趕到會樂里,聽著里頭的歡聲笑語,想起玉荷,我恨不得把那些人碎尸萬段??墒俏乙仓?,沒等我摸進去就會被抓住。不僅報不了仇,反而賠上自己一條命,我就是個膽小鬼!” “你要真是個膽小鬼,你當年就該回鄉(xiāng),從此老實務農。而不是加入風門,伺機報仇了?!笔⒗^唐又替他滿上了一杯:“那個幫會的小頭目現在在哪里?” “哈哈哈哈……”魏五笑得幾乎流下淚來,把杯子高高舉起:“知我者九爺,那個人早在第二年就在黃浦江種了荷花。他害了玉荷,我要他永不超生!” 看著這個邊哭邊笑的男人,陸明夷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玉荷在天有靈,一定會知道的?!?/br> 第43章 第二個故事 笑過也哭過, 魏五算是發(fā)泄夠了,抹了一把臉又拿起骰子:“今天是個高興的日子,咱們繼續(xù)!” 這一把他擲了兩個六一個姒,算是成績不錯。陸明夷不由捂了臉:“行了, 我也別擲了, 早早認輸省得丟人顯眼?!?/br> “這就不對了!”魏五忙勸她:“賭場上上自來哪有不戰(zhàn)而退的, 你且試一試, 就算敗也得敗個壯烈才是?!?/br> 看著盛繼唐那張可惡的笑臉,陸明夷狠著心, 隨手把骰子把碗里一拋。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輸么!誰料骰子一陣叮當亂轉后居然翻出了兩個六, 一個五來。 “瞧瞧,我說什么來著,這不就時來運轉了!”魏五高興得像是自己贏了一般, 連連喝彩。 盛九爺也跟著點了點頭:“看了半天,還算有點長進!”惹得明夷又是飛來一個白眼, 誰要你夸來著。 沒想到輪到盛繼唐時偏又生出了一樁意外,明明三個都是六,偏有一個骰子從碗中跳了出去。明夷趕緊一把蓋?。骸鞍? 這在賭場可是不算數的啊,九爺,這輪該你了!” 雖然陸四小姐一派小人得志的模樣,說的卻是正理。魏五也不好幫著強辯,只攤手做了個愛莫能助的動作。 “行, 愿賭就要服輸,你想知道些什么?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笔⒕艩斠彩枪夤鳎敿淳驼J了栽,憑她制裁。 要的就是這個態(tài)度,陸明夷得意地站起身來,圍著姓盛的轉了兩圈。虧得那么小的店鋪,她還能轉得開。 盛繼唐本來不甚在意的,都被她看得全身發(fā)毛起來:“我又不是唐僧rou,吃一塊長生不老,有什么好多瞧的?” 欣賞夠了,明夷端著一張如花笑靨重新落座:“客氣客氣,真算起來九爺和唐長老也差不多稀罕。外頭想把你收入囊中的閨秀,可以從四馬路一直排到外灘去呢!” “東拉西扯,你到底想問什么?”盛公子瞟了一眼這只假惺惺的小狐貍,給自己又斟了一杯酒。 既然事主都開口了,她自然不需要客氣,陸明夷眨著一雙大眼睛問道:“從來只見外人對九爺奉承有加,卻沒聽聞過家世如何,不妨講來讓我們見識見識?!?/br> 這個家世的概念可是寬泛,不過盛繼唐也知道她想問些什么,當即道:“要不要給你背一背家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