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六十萬之后，還有四十萬兩銀子，倒是可以拿出來分一半的貨?！?/br>
    大夫人點點頭，又道：“你挑吧，把你要的東西都挑出來。只是有一樣，這些東西不比上一張單子，算是過了明路了，隨便你賣出。這些東西該等到明年，到時候再慢慢流出，也別一股腦就出手了?！?/br>
    大夫人曉得顧周氏沒經(jīng)手過這樣的事情，因此格外叮囑了一次。顧周氏也很精明，立刻懂得了意思，這是要把東西‘洗白’的意思，于是也不多說話，沉默地應(yīng)下來。

    就是這樣寥寥幾句話，一個興盛了幾十年的大家族的全部家財中的一大部分就被處理了。顧周氏心有所感，最大的體會就是以后要更加小心謹(jǐn)慎，絕不能得意忘形然后做出出格的事情，家業(yè)毀于一旦就罷了，只怕自身都保不住。

    這幾日大夫人也是忙碌的，匆匆和顧周氏說定，就要去見別的客人了顧周氏回家拿著單子與禎娘、苗延齡等一同商定要哪些東西——四十萬兩大概足夠帶走一半兒。這其中要什么不要什么自然要好好斟酌，那些容易出手的才是首選，不然就是再值錢再稀罕，會爛在手上也說不得好貨！

    禎娘先不去看那些古董字畫，只怕自己想著全要了，而是看地產(chǎn)，特別是一些城里的鋪子。這張單子上鋪子不多，但都是在金陵的，顯然是盛國公‘分贓’的時候特意留的，想著回去發(fā)賣也容易。

    這幾家鋪子有好有壞，先全部圈定下來。苗延齡見禎娘先定下這個也是滿心歡喜，道：“這些鋪子最好，別的哪有鋪子漲得快。就是不賣出去，留著自家使用，或者租出去也好！說到產(chǎn)業(yè)，這里還有一些田產(chǎn)，別的便罷了，都是在揚州附近，咱們不方便，況且土地上的生發(fā)可比不過做生意。只有這一個溧水縣的茶園莊子，小小巧巧二百畝的茶園，離著太太小姐的家近。入了手，自家做一個鄉(xiāng)下莊子，想到鄉(xiāng)下歇息用得著！”

    顧家并沒有田產(chǎn)，這也是新近做生意的人家的樣子。好田地早讓人分完了不說，就是想著種地來錢不如做生意快也是可惜。不過但凡有了錢，總會有置產(chǎn)的想法。這樣的茶園價錢不高，可是拿來建個小莊子，采茶賺錢，以后鄉(xiāng)下消暑也有了去處，倒是極好

    禎娘覺得可有可無，顧周氏卻是眼前一亮了，立刻拍板定下來。中間又說了許多雜七雜八的東西，最后才到了禎娘最愛的古董。其實這樣?xùn)|西本不該選的，古董最是不好出手的。不過想到這些東西本就不是為了出手，顧周氏也就覺得無所謂了。

    在顧周氏眼中，古董只是讓禎娘喜歡，以及將來陪嫁給禎娘，顯得格外有臉面罷了。因此她是當(dāng)這是給禎娘攢嫁妝買古董，將來出手容易與否自然不予考慮。

    方家是豪門大戶，即使是商人也應(yīng)該是家里上上下下多得是收藏，所以這些古董里是真有一些好東西的。禎娘本就是為了自己賞玩而不是做買賣，因此格外注意去粗存精，只要精品。足足對照著單據(jù)挑揀了一個多時辰，才取舍出來。

    之后幾日這個生意陸陸續(xù)續(xù)交割清楚，那些古董也就流入了禎娘的寶瓶軒。她是日日賞玩，頗有些樂不思蜀了，還請了兩日的假，就專在家整理這些東西，怕下頭的人沒個小心，損了毀了，那就太可惜了。

    這一日禎娘正是重新去讀書的時候，吩咐將離道：“今日換個樣子打扮，這幾日打扮隨意了，把新作的衣裳和首飾拿出來穿戴，現(xiàn)在不用以后就不時興了。”

    禎娘愛精致東西，打扮上也是這樣，不過她很少自己說，也是丫鬟們都知道了，用不著說。不過這幾日就是整理那些東西，一直打扮樸素，所以她格外說了一句。

    一套墨綠蜂梅紋織金妝花綢立領(lǐng)襖兒，配著蔥綠盤金彩繡錦裙。禎娘梳了個垂髫分肖髻，裝飾了金廂孔雀牡丹嵌寶首飾——自然不能全套，只不過挑了幾件罷了。點唇描眉，雖然看不出多少用妝的意思，但是卻更加一絲不茍了。

    這樣妥妥當(dāng)當(dāng)才待出門——馬車行過，至了公府二門。禎娘似往常扶著紅豆的手下車，不妨卻見眼前多了一個男子。立刻后退了一步，站在馬車一側(cè)避過。往常這個時候二門處都是無人進(jìn)出的，倒是頭一回遇見人。

    不過這人身份倒是好猜測，無非就是盛國公府子弟罷了。不然這二門處進(jìn)出，不是本家子弟斷然是不能的。往常這樣的人就是遇著玉浣他們也不必避開，不是姐妹就是侄女，哪里用得著避嫌。不過禎娘是不同的，她可是與這附上毫無干系，又是這個年紀(jì)了，自然要小心謹(jǐn)慎。

    禎娘卻不想今日這一番‘撞見’并非偶然——安應(yīng)柳是早早在這兒等著了！他似乎是規(guī)規(guī)矩矩地等在一旁，但其實在偷眼看禎娘。禎娘這時候神色端莊，沒有一絲不正的意思，皮膚是冰雪一樣顏色。低頭斂目的樣子，在他只看得見翠色的睫毛紋絲不動。

    兩只小手也半掩藏在垂胡袖子里，只露出一點點指尖。上面似乎是用花鈿拼出了薔薇花，明明是那么遠(yuǎn)的，他卻覺得清楚極了。等到禎娘行過禮，自離開去學(xué)堂，安應(yīng)柳還神思不屬地想著禎娘衣襟紐扣上寶石是蝴蝶的樣子還是蜻蜓的樣子。

    安應(yīng)柳貼身小廝染青便道：“十一爺也忒癡情了些，在這兒不只是守了多少回才遇上一遭，一個字卻也沒說。說不得顧小姐還不知爺是誰呢！這樣有什么意思？爺也該多想想，不然以后顧小姐定親了別家，這樣豈不是可惜？”

    安應(yīng)柳生的書卷氣十足，是四房里頭這一輩最小的，排行十一。雖然是玉浣叔叔一輩的人，但是年紀(jì)才二十歲不到，也是兄弟里頭唯一還沒成親的。

    他是很會讀書的一個，如今已經(jīng)有了秀才功名，人都可惜他是四房出身，又說將來只怕四房他這個庶出的才是最出息的。因此上下見他都有些體面，就是有些心高氣傲的大丫鬟們對她也是好言好語，只怕想著將來配給主子他是個好的。

    他本性是個讀書人的性子，讓他逾禮看禎娘已經(jīng)很過了，還要說話什么，他再不能夠。只是漲紅了臉擺手，然后就回了書房。但是這時候讀書怎么看的進(jìn)去，心里只有剛剛的禎娘。想著正好見詩集上一句‘屆笑春桃兮，云堆翠髻；唇綻櫻顆兮，榴齒含香’，正是寫佳人的。

    他又搖了搖頭，顧小姐幾時笑過，不恰當(dāng)了。且顧小姐若是笑了，也不是這一句詩能形容地盡的。他吟道：“生亦惑，死亦惑，尤物惑人忘不得。人非木石皆有情，不如不遇傾城色?！?/br>
    這是有感而發(fā)，他吟完詩句才變了臉色，化作苦笑。的的確確是‘不如不遇傾城色’了，原以為這不過是香山居士杜撰，世間哪有這般？相見總好過不遇，到底是人間緣分。但是臨到自己頭上才知，這正是多情自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