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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言情小說 - 宦難江山在線閱讀 - 分卷閱讀93

分卷閱讀93

    她吸口氣道:“翳書,你送我去罷。”

    “好?!狈亻獾剿磉?,步子不快,卻走得很踏實(shí)。他道:“我去命人備車?!?/br>
    門啟門關(guān),屋中只剩白隱硯一人。

    外間腳步聲不時(shí)來回,白隱硯抱著壺遲坐片刻,忽然放下茶壺,緩緩趴在了桌上。

    手中熱源消了,白隱硯漸感掌心濕涼。

    不多時(shí),門格開合。

    白修涼再進(jìn)門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場(chǎng)景。

    他在門口站了片刻,輕喚一聲阿硯,走近過來,手掌擱在她趴伏的肩上。

    放了放,又拍了拍,白修涼低道:“阿硯,你看你自己現(xiàn)在,你跟著這么個(gè)閹人到底有什么好?”

    “阿硯你聽話,別丟了師父的臉?!?/br>
    他又近前兩步,剛要伸手?jǐn)埶?,便被白隱硯狠狠打落。

    她不知何時(shí)抬起頭來,一雙眸子死死瞪著,身形卻像張繃緊的弓,推箭拉滿,誰一靠近,便把對(duì)方射成篩子。

    白隱硯罕然地激烈而決絕,在這股激烈之下,白修涼只能退。

    他最后也沒得到她的回答。

    門啟門關(guān),再進(jìn)來的便換了人,符柏楠也見到白隱硯趴在桌上。

    他正欲喚她,手一抬還未觸到,剎那便迎上一雙緊瞪的眼,鋒眉銳目,狼一樣。

    符柏楠眼微瞇。

    對(duì)望之中白隱硯看清了來人,她緊繃著,緊繃著,接著緩緩的沉靜下來,最終變?yōu)橐环N遲滯的倦怠,整個(gè)人又癱回了桌上。

    符柏楠垂一垂目,繞到她身旁扯過張凳子坐在一起,撐著半邊頭顱,嗤笑道:“反了天了,還敢瞪本督。”

    白隱硯懶得理他,只抬了抬眼皮,道:“車備好了?”

    符柏楠抬抬眼皮:“你這樣能去?”

    白隱硯吸口氣坐直身:“不能也得能?!彼鹕砀?,見符柏楠還是那副樣子,扯扯嘴角道:“我若說不能去,督公抱我下樓么?”

    符柏楠譏道:“哈,本督可抱不動(dòng)你?!?/br>
    白隱硯抿唇推了他一下,心中不定稍減。

    二人登車白修涼騎馬,緩行至城心客站,白隱硯未有多言。臨下車前,符柏楠拉住她一瞬,道:“我在此等你?!?/br>
    白隱硯笑著回握他一下,但她的顫抖并沒有止住。

    與白修涼一同走入客棧時(shí),白隱硯腦海中什么也沒有。她已近十年沒有見過自己的師父,白隱硯甚至已有些記不起她的面孔,可當(dāng)她跪拜下去,女人滄然的聲音響起,很多過往卻迅速涌起。

    記憶潛藏在舊盒中,那把聲音便是鑰匙,白隱硯大禮跪在地上,感到從喉到眼一片酸澀。

    白修涼靜靜退出去,屋中只剩師徒二人。

    長(zhǎng)久岑寂中,白祖書先開了口。

    “阿硯啊,”她聲音沉靜,帶點(diǎn)口音。

    “早飯吃過了嗎?”

    白隱硯緊咬著下唇抬起上身,跪坐道:“……吃過了?!?/br>
    “吃過就好,不要虧待自己啊?!?/br>
    白隱硯緩慢地點(diǎn)頭。

    “錢夠不夠花???京城物價(jià)高,過得緊巴嗎?”

    幾句簡(jiǎn)話,白隱硯便潰不成軍。

    她下頜劇烈顫抖,喉間緊塞,幾乎口不能言,只能吸著鼻子勉強(qiáng)搖頭。

    “都……都好……”

    北風(fēng)長(zhǎng)卷,窗扉嗑噠輕響,帶進(jìn)幾縷寒意,一些呼嘯。伴著這些呼嘯,白祖書悠長(zhǎng)地嘆了口氣。

    “阿硯啊,修涼同我講,說你近來有些小麻煩,是嗎?你——不要老是跪著,坐過來——你看,不要哭啦,都是大姑娘了,還流貓尿sao,來?!?/br>
    白祖書將她拉起時(shí),白隱硯已徹底說不出話,袖口濕得不成樣子,身上的抖還是沒止住。

    她準(zhǔn)備的說辭,想好的盤算,打定的退路,一切都忘了,白祖書第一句吃沒吃早飯問出來時(shí)便都忘光了。

    白隱硯聽她悠悠嘆著,勸著哄著,拍自己的腦袋。

    白祖書好似說了很多,還夾雜了些白隱硯至今學(xué)不會(huì)的方言話,有些她聽清了,有些沒有。

    “阿硯啊,師父不期待你建功立業(yè),成名成家,也沒期待你嫁個(gè)什么大人物,做什么什么夫人,師父就想你能有口飯吃,能養(yǎng)活自己,好好過日子?!卑鬃鏁氖忠槐橐槐槊^白隱硯的發(fā),指背枯紋蒼蒼,“你怎么給自己找這么大的麻煩???”

    “……”

    白隱硯腦中一片混亂,答不得話,只能垂首。

    白祖書翻過她掌心,手指摸索過她掌心橫紋,太息道:“阿硯,師父當(dāng)時(shí)讓你殺了他,可不是讓你睡了他,你呀……”

    白隱硯沒忍住破涕為笑,噴出點(diǎn)鼻涕,忙抽帕子擦拭。

    笑很快下去,苦又溢上來。

    白祖書點(diǎn)了點(diǎn)她鼻尖,道:“你看,又不笑了。”白隱硯抬頭看她,勉強(qiáng)勾了勾唇。

    白祖書拍拍她,“阿硯,師父不想別的,就想你們幾個(gè)小毛孩子過得開心,少吃點(diǎn)苦?!?/br>
    白隱硯點(diǎn)點(diǎn)頭。

    “你看看來道上那些埋的人,外頭酒樓里說的書,滿大道上跑的校尉?!卑鬃鏁⒋瓜骂^看她,“跟著他過,苦吧?”

    “……”

    沉默半晌,白隱硯極低、極低地嗯了一聲。

    白祖書道:“師父現(xiàn)在尋人殺了他,還是來得及的。”

    白隱硯豁然抬首。

    白祖書與她對(duì)視片刻,敗陣般嘆笑,輕拍了下她掌心,握住道:“阿硯,師父只有你和小緲兩個(gè)女孩兒,師父不舍得看你往死路上走啊?!?/br>
    “……”

    白隱硯的唇蠕動(dòng)了幾下,眉微蹙著。

    她知道這場(chǎng)會(huì)面并不是審判,也不是對(duì)抗,只是她走偏了道。

    白隱硯想過很久,她從孑然一身行停數(shù)十年,到現(xiàn)在,其實(shí)仍舊孑然一身。

    而符柏楠也同她一樣。

    酒色財(cái)氣錢權(quán)名利,大樹背陰下蓋著許多骯臟,許多特權(quán)和瘋狂,背陰靠久了,人就漸漸剝開皮囊背脊緊靠,企圖和樹干生在一起,血rou交融,恍惚中會(huì)以為自己便是樹,便能扎根。

    符柏楠分明也孑然一身,可他卻迷失了。

    他剝開渾身的皮rou,血淋淋的吸附在樹干上,生斯長(zhǎng)斯,死于斯。

    她不是在抵抗任何一個(gè)人,任何一句話,白隱硯想,如果要說,她是在抵抗這棵樹,抵抗世間的一切。

    除非符柏楠放下。

    而他永不可能放下。

    于是白隱硯看著白祖書,以溫柔的腔調(diào),斬釘截鐵地道。

    “師父?!?/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