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福宮走出來，看著持續(xù)不斷的寒雨，只覺得心中無限冷然。

    沈弼言跪在宮門前，看到沈懷風(fēng)走出來，焦急問道：“太后如何了？”

    她低下頭，俯視眾生的模樣。

    “太后，崩逝了?！?/br>
    ☆、一百零六章

    崩逝？

    沈弼言有些無措，他內(nèi)心突然涌現(xiàn)出一種難以形容的感覺，他說不清這種感覺是因為悲傷，還是來自于一種多年縈繞心頭的壓抑感陡然被釋放的快意。

    太后死了？他至今依然不敢相信。

    那個曾經(jīng)的如花少女，站在一樹雪白梨花下，用那種愛慕的眼神看著他，他一轉(zhuǎn)身，就能看見那淺色身影，回眸淺笑，那時年少輕狂，舞一曲劍花紛亂，筆直的劍直刺出去，分明偏了幾寸。

    花瓣隨風(fēng)飄蕩，他與弼月的過往，幾乎困在了他的眼淚中央，他的滄桑，妄自結(jié)成了一困惆悵。

    她撫琴和音為他下酒，他為她落舟停泊，看銀河漸退的星丘，聽她哼一曲短歌。

    那些韶光流年，明明說好，從此束之高閣。

    他猶自記得，斜陽越過他內(nèi)室花窗的溫度，他記憶中的美人微醺嬌羞半斂衣敞，青絲綰住他一腔熱腸，那晚星空瀲滟，貪一晌合歡。

    那是他最幸福，也最后悔的時刻了。

    他們打破了禁忌，他們觸怒了神靈。

    所以他再也沒有辦法面對她了，她必須被送走，這樣的恥辱不能跟著他一生，她相信了他的說辭，進了宮，為了討得他的歡心她用盡心機，躋身皇權(quán)最高處。

    “太后生前可有說些什么？”他小心翼翼的抬頭，詢問沈懷風(fēng)。

    她的眉毛微微上挑，似笑非笑：“叔父覺得呢？”

    他覺得？他本來是極有信心的，但最近太后的態(tài)度讓他心里一下子沒了著落，他怕她會不會說些什么？

    會不會把只有他們兩人知道的事，告訴眼前這個丫頭。

    “太后若有遺言，還請娘娘告知眾人?！彼y得的謙卑，面對自己的小輩。

    沈懷風(fēng)的笑，像是寒冰融化時的暖，盡顯小女兒情態(tài)，可在沈弼言的眼中卻是另一番模樣，他猜不透這丫頭葫蘆里賣的什么藥，眉頭鎖住情緒，他探究的神色凝在眼角的細紋之中。

    身后的幾人跪在沈弼言兩側(cè)，看著這叔侄倆怪異的對話，心里不由犯了嘀咕，這皇后娘娘到底是什么毛病，太后若有話說，不妨直言，這樣故弄玄虛又有什么意思。太后手中的一些權(quán)柄是如何分配的，這實在是讓他們好奇，若能提前知道，也好早做準(zhǔn)備才是。

    “皇后娘娘不妨直說，太后可以什么遺言。”

    “是啊是啊，娘娘這番…微臣等實在不明白…”

    沈懷風(fēng)冷冷一笑，“太后不過是以姑姑的身份與侄女說些體己話，女子閨閣里的私房話也值得各位大人咄咄逼人的問出個一二嗎？”

    他們臉上有一瞬間的難堪，這個皇后也太能扯了，他們什么時候咄咄逼人了？分明只是問了問有無遺言，偏到了她的嘴里就成了咄咄逼人了。

    “??！對了，太后說…”她一下想起了什么似的，對著沈弼言一字一頓道：“太后說，沈家人不得探視其遺容，太后為天家媳婦，從此和沈家再無瓜葛?！?/br>
    再無瓜葛…

    四個字如驚雷，滾滾入耳，“我不信?！?/br>
    太后這些話意味著什么，她知道么？這意味著，朝堂上曾經(jīng)的太后支持者，全數(shù)都會因為她的再無瓜葛，和沈家再無瓜葛了。

    這意味著那些人不再因為太后而跟從沈家，那樣的力量隨著太后的死，就變成了一股無主孤魂，無論收納進朝廷哪派之中，對那派來說，都是一股不小的力量，太后這是病糊涂了么？

    “叔父是不信本宮的話，還是不信太后會說這樣的話？”沈懷風(fēng)平靜的看著沈弼言的怒目而視，看著那些臣子的錯愕不已，她覺得有些快意。

    雨，越下越急，為沈懷風(fēng)撐著傘的蓮心小聲提醒道：“小姐，咱們走吧。雨這么大，淋濕了就不好了?！?/br>
    沈弼言渾身被雨澆了個透透，他擦一擦面頰順著留下的雨水，站了起來，至上而下看著沈懷風(fēng)稍有得色的樣子。

    “懷風(fēng)，咱們終歸是一家人?！?/br>
    是啊，他殺她母親的時候怎么就沒想到她們是一家人呢？送她入宮的時候怎么又不想想她們是一家人呢。

    “是啊，咱們是一家人，你和太后不也是一家人么？親兄妹…”

    那一句親兄妹就像巴掌，狠狠給了他一個響亮的耳光，他無言以對。

    其余人也跟著他站起來：“既然太后不允準(zhǔn)沈家的人探視，那么微臣等先行告退了。”

    無論皇后的話是否是真，當(dāng)務(wù)之急是cao辦太后身后事，安排接下來的議程部署才是真，無需在這多費口舌。

    他們逐漸走遠，沈懷風(fēng)高呼一聲：“叔父，腳下留神。”

    他回頭，沈懷風(fēng)原本清秀的臉龐，隱現(xiàn)一種異樣眼光：“太后說，她在地獄等你?！?/br>
    他面色驚懼，一個趔趄，若不是其余人扶著他，他險些就要跌倒，丟給她一個肅厲的眼神，離去了。

    落雨聲，淅淅瀝瀝，回蕩在皇城內(nèi)里，滿地濺起的飛花，打濕了沈懷風(fēng)的裙角，她漫步在雨間，提著傘，獨自登上城樓，俯視整個世界。

    肅穆，陰暗，這是她現(xiàn)在對這座皇城唯一的感覺。

    太后的死，沒有給她帶來多少震撼，只是她留在她耳里的話給了她些許安慰，這讓她多少感覺在這場孤身征程中看到一些希望。

    冰涼的雪花潛伏在絲絲涼雨間，糾纏不分。風(fēng)動，絕塵，看萬里山河，繁華如夢，她不知道值不值，她在心中問自己，這天下與她何干？

    這乾坤挪轉(zhuǎn)，萬人臣服又與她何干？

    她從來都不在乎這些的，她只想要她在乎的人平安喜樂。

    所以，她一開始進宮是不是就是個錯誤？

    “懷風(fēng)。”熟悉的聲音帶著一些猶豫在她身后響起，她回頭，那個她在乎的人站在她不遠處，喚她。

    她突然明白過來，江山再遠，河山再重，也只是因為那人才變得美好，如果是為了他，那就是值的。

    沈弼言那樣追求執(zhí)迷的萬人俯首，她定叫他終年夢碎。

    她要自己在意的人，平安喜樂。

    ☆、一百零七章 計上心頭

    更深暮重，萬籟俱寂，皇城內(nèi)悄然無聲，驚鳥拍翅遠去后，再也聽不到其他聲響，朔月凜冽，蕭瑟堆滿整個皇城，夜月闌珊，楚傲寒慢慢摸索著黑夜里的方向，推開一扇又一扇的寬門，拼命的尋找一個人的身影。

    模糊的前路，推不盡的門，兮月如霜，冷透了他的心。

    無論他怎么尋找，就是找不到那纖瘦的身影，他伸長的手沒有任何溫暖的指引。

    他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