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沈懷風(fēng)的眼，她回首才見一撇溫柔暈染在那眉眼如畫，如月初新泓，漾起心湖幾波搖蕩，那年少年縱馬從她眼前過，勾刻出多少形狀。

    “云墨。”她輕喚他的名字，這是她曾經(jīng)約定過一生一世一雙人的那個人的名字，可時過境遷，除了感嘆一句韶華空付，一地清霜作瓊?cè)A，只余無可奈何。

    他眼內(nèi)是安詳?shù)哪樱褚煌胩饻牒砟c，溫香恬淡，撫平她心上皺褶的惆悵。

    耳邊早沒了那些咕呱噪聲，想是聽到了動靜，盡數(shù)四散奔逃，只留著她和他在這處比肩同行。

    小亭風(fēng)滿，直躥入懷袖間，阮云墨站在風(fēng)口，為沈懷風(fēng)遮掩那一處飄散來的余風(fēng)。

    兩人長久間都沒有說話，只是就這樣看著彼此，感受那熟悉的氣息。

    也不知從哪里飄來悠揚(yáng)的琴聲，忽近忽遠(yuǎn)，急旋慢撫，曲意低吟，念往昔，回首已是匆匆浮云，光陰交錯，那些良辰美景早已蝶化紛飛。

    還是他先笑出了聲，“總是能記起你每次都都會逃離先生的琴藝課，拉著我瞎胡鬧。兩人最后一起被先生罰板子?！泵奸g鐫刻起一絲溫然，眼角微微亮，與她一同笑了起來，回憶少年時光，花千樹，燈萬福，牽衣相告，愛意流連。

    她笑著笑著，卻流下淚來。

    ☆、八十四章 失常（一）

    與他，終歸只能言一句，故人已。

    年少蹤跡已遠(yuǎn)，昔日相攜，也只能是往日朦朧。

    “不必如此，你我之間心照不宣。”他揉一揉她的發(fā)，拭干她的淚珠，看著那些晶瑩落在他的指尖，溢出一條透明的形狀。

    “因?yàn)槲乙粫r的怯懦，我丟失了你，所以為了彌補(bǔ)這一切，我愿意做任何事情?！彼脑捄茌p，是吹皺一池春水流云那樣的輕。

    她搖頭嘆息，“云墨，你真的不必這樣，不是你的怯懦，而是我的自私。是我放棄了你，選擇了入宮?！彼械囊磺卸际撬倪x擇，其實(shí)當(dāng)時也許有更好的方法，可是她就是選擇了捷徑，她放棄了云墨，她放棄了他…她不配得到他的彌補(bǔ)，也不值得讓他再為她付出。

    他看出她的想法，寵溺的捏了捏她嬌俏的鼻子，就像從前一樣，“傻瓜，你不必覺得有負(fù)擔(dān)，有什么事記得要告訴我，我如今成了禁軍副統(tǒng)領(lǐng)，以后出入也方便了許多，你若有什么難處，大可以叫人通知我。”

    禁軍？她的目光一下子變成了探索，打量著他一身白色禁軍軟甲，不由皺了眉，他一直是一位翩翩濁世佳公子，雖然是阮將軍的獨(dú)子卻不像別的世家子弟那般一心想著子承父業(yè)，為光耀門楣而力爭上游，他一向是恬淡寡欲，醉心詩書，怎么會愿意受束縛成為禁軍。

    “你怎么好好的同意做禁軍副統(tǒng)領(lǐng)？你不是最煩那些行武憨俗之輩么？”別的她不知道，但禁軍權(quán)利與在外行軍打仗的將軍不同，既沒有兵權(quán)也沒有升遷的大機(jī)會，只是個行管皇宮安全的閑差，他這樣驕傲的人又怎會愿意做這樣的事。

    他的臉滑過一絲不禁意的冷笑，旋即回她：“不過是我爹見不得我這樣成日的無所事事，為治一治我，特意請沈叔父給我安排了這個閑差?！?/br>
    叔父？

    “那你今天怎么會來宮里？雖說禁軍入宮不設(shè)防，但也不是能隨意入內(nèi)的?！?/br>
    他想了想才說：“卉云突然去世，沈叔父和你三叔不方便進(jìn)宮，所以委托我進(jìn)宮，他們對她的死有些疑惑。”

    “我也覺得，卉云可不是那種遇到事想不開就尋死的人，那天還與我張牙舞爪的叫囂，等著叔父救她出宮呢，我覺得她一定不會做這種傻事?！?/br>
    他淺淺笑，“你和卉云從小就不和，這次事情你倒是了解她?！?/br>
    她偏頭想了想，這件事也不知道和那人有沒有關(guān)系，叔父說是對卉云的死有疑惑，只怕也是拗不過三叔才裝模作樣的派了云墨進(jìn)宮罷了，卉云一死，所有事情都隨著她的死掩埋了，所有的罪責(zé)都跟著她一起被塵封起來了，他又何必自找麻煩來查什么勞什子。

    送別云墨，蓮心才悄步走上來，小聲說：“剛才那幾個跑是跑了，一眨眼又對外頭瞎傳說小姐你剛被放出冷宮就和禁軍的男人明目張膽的在宮中私會。”

    沈懷風(fēng)搖頭苦笑，這后宮到底沒個安生，以前還有卉云和張幼蘭為鞏固勢力將這群人收在旗下用不著她費(fèi)心，現(xiàn)在卉云人去了，張幼蘭沒了對手不再管事，這些下頭的人反而跟著竄跳了起來，肆意揣測，不加掩飾地展現(xiàn)對自己的惡意。

    “隨她們?nèi)フf吧，也是太久沒有整治這個后宮的舌頭了，現(xiàn)在滿宮里都覺得我好欺負(fù)，肆意妄為的拿我的事做文章，過兩日等我得空了，是該好好求教一下繪竹，拿這群人的舌頭要怎么辦了?！?/br>
    她抬起頭，去看那刺目耀陽，那烈光照得她睜不開眼，她抬起一只手去遮擋，不由冷笑，這些年她也算是做了許久的老好人，她總是覺得這后宮總歸是別人的后宮，也許是白芊芊的，也許是楚傲寒未來生活中遇到的任何一個他愛的女人的，不是她沈懷風(fēng)的。

    可現(xiàn)在…拂衣走下臺階，發(fā)間的寒淵叮當(dāng)作響，在光的折射下閃現(xiàn)出泠冽的炫色，她伸手折一枝花，那花徑嬌柔應(yīng)聲垂下，沾染了她一手濃綠花汁。

    現(xiàn)在這后宮是她沈懷風(fēng)的后宮了，她因?yàn)閻鄱x擇承擔(dān)皇后的責(zé)任，所以她至少不該再讓他為前朝以外的事而擔(dān)心，還有她和那個人也總歸是要面對面的去了結(jié)這一樁樁一件件…

    裙裾飛揚(yáng)，間或飄搖出一雙胭粉百蝶穿花的繡鞋，柔軟的繡底踩在潮濕細(xì)膩的地面，抬腳跨入，才覺得眼前豁然開朗。

    上次來這里，是夜間，沒有細(xì)看。今次來，倒是長了眼界，花木蔥蘢繁茂，一紐清溪隱于花叢深處，潺潺流淌，漏與石隙之間，步行數(shù)十步，但見玉石為欄，雕甍繡桿皆秀麗難描。

    還沒進(jìn)門，就聽見悠悠歌聲，斷斷續(xù)續(xù)從殿內(nèi)傳來，凄婉動人心腸，讓人一顆心不禁也軟了下來。

    她緩步前行，跨過門檻，那歌聲戛然而止。

    “是皇上來了么？”女子的聲音從屋內(nèi)傳來，很快如一陣風(fēng)刮到了她眼前。

    許久不見她，她輕減了許多，本就消瘦的身影愈加贏弱，纖細(xì)單薄，像水邊倒插的水草，推波搖蕩，顫顫巍巍。

    凹陷的雙頰失去了原來光澤與飽滿，唯有那雙眼依舊那般楚楚可憐，泛著淡淡的水光與憂傷，看到她跨門而入的那一刻，白芊芊的淚終于把持不住，滑落出晶瑩。

    沈懷風(fēng)走到她的面前，掏出帕子為她擦去那些淚珠兒，淡淡道：“哭什么。你乃貴妃，又是皇上長子的母親，還怕他不來看你么。”

    她往后退了兩步，恭敬的福一福：“臣妾給娘娘請安?！痹偬ь^，除了眼角殘余的淚，已經(jīng)很換了一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