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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站起來，整了整衣領(lǐng)。她對良澤撒了謊，她實在堅持不下去了。堤岸離這里有段路，他就算跑過來也回天乏術(shù)。至于淑元，她對不起她，可她顧不了那么多了。她要去找良宴，滿腦子都是他，他們找不回他，她只好自己去找。

    她往前走幾步，海浪經(jīng)過的地方留下深深的印記。鞋頭踏到了邊緣，海水撲上沙灘，濺起的水花打濕了她的旗袍。只要義無反顧的走下去，就能從痛苦里解脫出來。因為思念徹夜難眠，這種折磨讓人崩潰，死也是一種自我救贖。

    “囡囡。”嗚咽的北風(fēng)里夾帶著良宴的聲音。

    她微一頓，曾經(jīng)不止一次聽到他叫她，每次她都去找，找過之后只有更大的失望，她已經(jīng)不敢相信自己的直覺了。

    “囡囡?！蹦锹曇艋性诙?，“囡囡，我回來了?！?/br>
    她狠狠地哭出來，“回來了，再也回不來了……”

    “囡囡，你看看我?！?/br>
    一個輕輕的份量落在她肩頭，她猛地顫栗了下，眼角瞥見一道身影，這刻簡直魂魄都飛散了，腦子里一片空白。她轉(zhuǎn)過身來，瞇起眼仔細(xì)看，瘦瘦的，蒼黑的，但是熟悉的面孔……是良宴！

    她愣了很久很久，“是做夢吧！又是夢么？”

    他努力笑著，眼淚卻滾滾而下。牽起她的手搭在他頰上，“不是做夢，是我，我回來了?！?/br>
    她撫他的眉眼，撫他的臉，“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她顫抖得越來越厲害，“不要騙我，我經(jīng)不住了，是夢的話不要醒，求求你?！?/br>
    她原本就纖細(xì)，現(xiàn)在更是瘦骨伶仃。他哽咽著擁抱她，手杖孤零零倒在沙灘上。他攬住她，瘦弱的身子填不滿他的胸膛。他失聲嚎啕，“你怎么了？怎么成了這副樣子？不要怕，不是夢，聯(lián)匪炸不死我，我真的回來了。”

    他們都是高貴優(yōu)雅的人，從來沒有試過像獸一樣的嚎哭，這次卻忍不住。緊緊攀住對方，大難不死后的悲喜交加原來這樣激烈。

    “不是夢……真的不是?！彼挚抻中Γ昧Φ谋Ьo他，“良宴，你再也不要離開我了。你去了哪里，他們都說你死了。你為什么到現(xiàn)在才回來？我等了你那么久……”

    他吻她，溫?zé)岬拇劫N在她額上，“我對不起你，形勢所迫，我也是沒有辦法?！彼砷_她，讓她看他的腿，“我受了傷，彈片割斷了肌腱，不知還能不能治。如果不能，以后走路有影響，恐怕會變成瘸子?！?/br>
    她根本不在乎那些，“只要你還活著，就算兩條腿都癱瘓了，我也愿意伺候你一輩子?！?/br>
    良澤看著遠(yuǎn)處相擁的兩個人，說不出的一種感覺。失而復(fù)得，這是多大的造化！愛人之間是有感應(yīng)的吧，當(dāng)大家都以為良宴死了，只有她堅持他還活著，沒想到最后他居然奇跡般的生還了。

    他笑著退后兩步，那么他就可以功成身退了。南欽永遠(yuǎn)是他的二嫂，良宴回來了，只有他才能給她最好的照顧。

    原本以為這個年會過得愁云慘霧，誰知良宴年三十從鬼門關(guān)爬回來了，雖然負(fù)了傷，但是他還活著。全家人在一起抱頭痛哭，連一直隱忍的大帥都抱著兒子淚水長流。重重在他背上拍了兩把，“回來就好……回來了就好?。　?/br>
    他跟父親去書房，把那天的情形告訴他，“能活下來，全有賴于俞副官。遭遇空襲的時候我們并不在室內(nèi)，敵軍派來執(zhí)行任務(wù)的只有兩架戰(zhàn)斗機，目標(biāo)很小。起先在上空盤旋，以為是偵察機，因此突然發(fā)動襲擊根本來不及防御。繞良跟了我那么久，他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把我撲倒，有他擋著，我保住了命，他卻陣亡了。沒過多久有個逃難的農(nóng)戶經(jīng)過那里把我救了，用牛車把我拉到了商丘。重型炸彈的沖擊力很大，我昏迷了兩天才醒，醒過來后什么都不記得了。那個農(nóng)戶老兩口是老實人，不敢和楘軍聯(lián)系，就這樣我在商丘耽擱了五六個月。那時因為缺乏醫(yī)療條件，腿也沒能得到即時救治，就落下了病根。后來我跟隨那戶人家返鄉(xiāng)，漸漸才想起以前的事。從周口回楘州，因為窮得叮當(dāng)響，花費很大力氣才上了火車。”他頓了頓，嘴角帶著苦澀的笑，“到了楘州自然就好了，路上遇見了軍區(qū)的車，回到寘臺聽說南欽去了海邊。好在趕得及時，否則她要干傻事了。”

    他說到這里，南欽在書房門口探了探頭，看一眼，見他還在，心滿意足的走開了。

    大帥對他長嘆，“南欽是個好女人，這大半年她吃了苦，你要好好待她，不要讓她再受傷害了?！?/br>
    良宴道是，“以前發(fā)生那么多不愉快，都是我的錯，以后我會盡量補償她的?！?/br>
    廳房里馮夫人把淑元放到南欽懷里，“這下子可以好好看看孩子了，我們淑元可憐，想姆媽，姆媽連看都不看一眼。”

    南欽別手別腳地托在胸口，淑元兩只眼睛盯著她，嘴里一個泡泡吹得老大，啪地一聲爆了，嘴唇上亮閃閃全是唾沫。她抽帕子給她拭，輕聲呢喃著，“父親回來了，咱們淑元有父親了。”

    雅言和良澤站在一旁看，喟嘆著：“恍如一夢啊，二哥居然真的活著。我一直以為南欽是魔癥了，畢竟那些人都已經(jīng)無法辨認(rèn)了?！?/br>
    良澤笑了笑，“但愿我也有這樣的運氣，能夠遇見一個和我心靈相通的女人。”

    良宴的衣裳全都已經(jīng)燒了，二太太和三太太熱絡(luò)地張羅裁縫來裁新的，咋咋呼呼地讓阿媽把花廳的桌子騰出來，“先買兩套成衣將就，其余的全請人做，做出來的合身?！?/br>
    他從書房里出來，身上還穿著莊稼人的粗布棉襖。馮夫人笑道：“真是，這輩子沒這么打扮過，走在街上誰能認(rèn)出他來？”轉(zhuǎn)身讓丫頭把成套的衣服送到樓上去，“去把身上的換了，洗洗干凈收起來，往后看看，也是一段經(jīng)歷?！?/br>
    南欽把孩子交給奶媽子，起身道：“我陪你上去?！彼F(xiàn)在是一時一刻都不能和他分開的，只有碰觸到他，才能覺得安心。上去攙他，“明天咱們到醫(yī)院去，肌腱斷了手術(shù)就能治好的吧！真難為你，那么疼，長途跋涉回來，路上受了多少苦?！?/br>
    他的拇指刮了她的眼淚，“這點疼能忍住，別哭。”

    她攙他上樓，邁了幾級臺階回頭道：“姆媽，別忘了那個衣冠冢，派人去拆了，放在那里不吉利的?！?/br>
    馮夫人點頭不迭，“是呀，我連夜打發(fā)人去。你們上去換衣裳，換好了下來吃團圓飯?！?/br>
    南欽眼下再沒有別的祈求了，緊緊摟住他的胳膊，可以不要全世界，只不能沒有他。

    良宴吃了些苦，比以前瘦了。身上傷痕累累，全是那場空襲留下的疤。南欽替他擦身，心疼不已，“這么多傷，能活下來真是命大?！?/br>
    他看著她，眼里柔情萬千，“如果不是見你的愿望支撐我，我可能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