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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最小的兒女),提起來真是叫人痛斷肝腸。 正說著良澤從門外進來,壁爐里燒著木柴,他過去烘手,回身笑問:“又說我壞話?我小時候穿裙子的事到底要說到什么時候?等談朋友了也這么說,把人家嚇得不敢嫁怎么辦?” 他現(xiàn)在在陸軍任職,大帥的兒子,上手就是大校。穿著茶綠呢子的軍裝,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說話語氣不像良宴,他比較好相處,對誰都是和顏悅色的。 馮夫人接了話頭就說:“有朋友倒好了,說了幾個都不稱心,不知道你要挑什么樣的?!?/br> 他眼里流光溢彩,不說話,只是笑。暖暖的一道波光從南欽臉上掠過去,夷然道:“我今天下午有空,二嫂,上次約好了陳大夫看胎位的,別忘了?!?/br> 良宴不在,他很自覺的擔負起了照應(yīng)南欽的責任。以至于沒有結(jié)婚的男人還知道胎位的事,大家聽了哭笑不得。 南欽卻說不用了,“現(xiàn)在感覺蠻好,就不要總跑醫(yī)院了,我不愛聞那里的藥味?!?/br> 馮夫人道:“那就過兩天再說,胎位不正也不要緊,不像以前生不出來硬掏,現(xiàn)在可以剖腹產(chǎn)么。只不過肚子上弄出個刀口來滿嚇人,但是護理好了愈合也很快的?!?/br> 吃過了飯,夫人們有她們的娛樂。難過了三四個月,心情慢慢平復下來,閑暇時光喜歡抹抹紙牌打發(fā)時間,寘臺除了少個人,別的沒有什么大不同。南欽和她們終歸不一樣,她仍舊時時掛念,只是沒法說出口。好不容易才從壓抑的氣氛里脫離出來,她要是再提起,除了引得大家傷心,似乎沒有別的用處。所以痛苦歸她一個人,她也試著忘記,可惜做不到。 天涼了,她搬到二樓曬太陽。隔著玻璃日光溫暖,她讀名著,哼歌,很努力的胎教。 良澤上樓來,倚著走廊下的水泥柱子和她聊天,她想了很久,試探著問:“現(xiàn)在北邊局勢穩(wěn)定了么?” 他嗯了聲,“那些聯(lián)軍都打散了,余下的小股勢力構(gòu)不成威脅,再過兩個月應(yīng)該差不多了。” “良澤,我有件事想請你幫忙?!?/br> 她眼巴巴地看著他,目光純凈得像山泉。良澤笑起來,“有什么事你直說,這樣真叫我惶恐啊!” 她低下頭有點不好意思,“我是想,既然局勢穩(wěn)定了,能不能派人去打探?再去最后一次好不好?我知道上次無果,這次擴大范圍,到遠處的村子里問問,看看有沒有誰家多出人口來,也許良宴被人救了也說不定?!?/br> 良澤甚是無奈,“二嫂,打過一場仗,很多村子都廢棄了。老百姓流離失所,難民都往南遷移了,暫時應(yīng)該還沒有返鄉(xiāng)。再等陣子吧,等聯(lián)匪全蕩平了,我親自去走訪,好不好?” 南欽抿起了唇,可能是她沒有考慮到實際情況異想天開,良澤既然這么說,她也不能再追著不放了。她低頭把書卷起來,喃喃道:“我曉得自己這樣不好,可是再過一個多月就要生了,他答應(yīng)我那時候回來的……” 良澤把手插在褲袋里,隔了一會兒才道:“我知道你和二哥感情深,可是過去這么久了,你不能再這么掛著不放,對自己身體不好。你看你,比以前更瘦。我雖沒有結(jié)婚,也聽說生孩子是場惡仗,你這模樣怎么應(yīng)付呢?你聽我的,該盡力的地方,我絕不含糊。那是我二哥,能把他找回來,我就算豁出命去也要辦到??墒恰蠚J,有些事不愿意接受也不行。已經(jīng)成了定局,你一定要學會堅強。你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活著的人想辦法活得更好,這才是當務(wù)之急。” 她兩手捂住臉,“我的確放不下,想起他不在我就覺得活不下去?!彼鹧蹃?,怕他感到困擾,忙道,“沒什么,我難受起來一陣子,過一會兒就好了。只是到底要什么時候才能把聯(lián)軍打出華北啊……” “快了,打仗的事說不清,也許明天就可以?!?/br> “良澤,你們一定厭惡我這樣?!彼鄲诺?,“我是不是有點瘋了?好像是種病,想忘也忘不掉,怎么辦呢!” 良澤說不是,“這十里洋場,你這樣癡心的女人不多。如果別人遇到這種事,難保一段時間后不會風過無痕??赡芩齻兏诤跻院蟮某雎?,更憂心帶著孩子要孤獨一輩子?!?/br> 南欽搖搖頭,“沒有看到他的尸首,我寧愿相信他還活著。哪天死心了,也許會像行尸走rou一樣?!?/br> 他蹙眉看著她,她的臉很消瘦,兩只眼睛越發(fā)大。有時候呆呆的,讓人心里一陣陣的泛疼。 “你別這樣。”他很快別開臉,“時間會沖淡一切。等到孩子長大,你活著也有指望?!?/br> 她笑了笑,“沒有她父親,憑我自己怕教不好?!?/br> “還有我?!彼f,突然意識到了什么,又補充道,“還有父親母親他們,這么多人,不愁教不好一個孩子?!?/br> 她沉默下來,靠在椅背上朝遠處眺望,眼神空洞,一潭死水。 良澤退出來,心里只是沉甸甸的。雅言其實曾經(jīng)喜歡過俞繞良,只不過沒有說破,他陣亡了,她難過幾天也就過去了。南欽不同,真是病入膏肓無藥可救,只好指望她生下孩子分了心,也許一切還能慢慢好起來。 他在花園的小徑上踱步,芭蕉葉子焦了,有風吹過異常的響。他走出去很遠,回頭看,原先她坐的地方空空如也,她已經(jīng)不在那里了。 秋去冬來,臘月里坐月子很難熬。南欽的產(chǎn)期漸漸近了,大帥府開始籌備,房間里的窗簾加得越發(fā)厚,因為產(chǎn)婦不能吹風。孩子的小床也置辦好了,放在大床的邊上。胡桃木的床架子,雕工很精細。上層是騰空的,可以像搖籃那樣晃動。她圍著小床轉(zhuǎn)了幾圈,家里添人口是件喜事,一個孩子的降臨可以把長久以來的陰霾掃空??墒撬齾s沒法真正高興起來,走了一個又來一個,沒有什么比寡婦生孩子更悲苦的事了。 孩子一天天往下墜,她自己能感覺得到,離生大概不太遠了。她還在盼著,希望她臨盆的時候良宴能回來,結(jié)果到進產(chǎn)房的那天,他還是沒有出現(xiàn)。 因為身體太弱,大夫建議剖腹產(chǎn)。她忘了是怎么把孩子生下來的了,只記得做了個很長的夢,夢里良宴就在手術(shù)室外。推出來的時候麻藥沒有散,她很著急,可是睜不開眼睛。等醒過來看病房里的人,每一張臉仔細分辨,沒有良宴,她只是癡夢一場。 南葭來照顧她,讓她別亂動,“肚子上縫著線,別把刀口崩開了。” 她抓住南葭的手,“良宴回來沒有?” 南葭把她的胳膊塞進被窩里,沒有回答她,只說:“當心著涼呀。” 她身體不能動,在人堆里搜尋良澤。良澤上前去,溫聲道:“你別著急,好好將養(yǎng)著。我已經(jīng)派人往北邊去了,一有消息就拍電報回來?!?/br> 她心里安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