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51
不高不低的山墻。她衣衫寬松,小腹微微隆起,手拿相機,口中喚她的聲音熟悉。 人與人之間的緣,不知何時來,不知何時去,總歸是在合適的時間點相遇,又在合適的時間點分開。 葉滿歌有些傷感,但這份傷感并不濃重,大概因為是最初預料的結局。她會記得在曾是熊貓的日子里,有個姑娘陪伴在身旁,她溫柔又細心,善良又坦率??稍谕跄虌尩挠洃浝铮粝碌氖且恢唤凶鳒珗A的熊貓的影子。 回過神時,李研究員已站起身,深深望了她一眼,轉身,腳步聲在耳畔漸不可聞。 他不再撫摸她的小腦袋,細致地捋平翹起的毛發(fā),葉滿歌從他眼中看到藏起的克制,這份克制如同他給人的感覺,溫和卻令人難以忽視。 有時候,親近與遠離,或許都是出自同樣的理由。 夏日暑氣重,白日天地仿佛變成碩大的蒸籠,不須做別的,只消往太陽下站上一站,身上便濕得仿佛能擰出把水來。 最熱的時候,園里不敢把熊貓放到露天場地活動,一律留在開著中央空調的室內,游客們隔著一面巨大的玻璃墻看熊貓活動。正值暑假,游客中帶孩子特別的多,孩子們在大人中間穿梭,小手扒著玻璃墻,做個鬼臉,嬉嬉笑笑。 小霸王長高長壯不少,,憑借著早出生幾個月的先天優(yōu)勢,它依舊是一眾小胖團子中最有蠻力的。打架穩(wěn)固地位是日常活動,畢竟一幫小弟實力(肥rou)大增,時時有取而代之成為園中首霸的趨向。 剛剛結束一場纏斗,它正趴在假山上假寐,就被玻璃墻外的嬉笑聲吸引了注意力,對方還是和自己身高相當?shù)男《苟 :闷嫘暮秃脛傩牡闹敢?,它晃著小rou屁股,雄赳赳氣昂昂奔赴目的地。 兩個小家伙,一個在墻外,一個在墻里,一個眨著黑葡萄般的大眼睛,一個瞪著黑豆粒大的小眼睛,眼白還時不時不受控制地冒出。 一人一熊,一般個頭,也許是那一瞬間的目光交匯,并行的腦回路有一瞬連接,連接時激蕩的電火花促使他們同時抬起兩只胳膊,五指分開,隔著幾厘米厚的玻璃墻手掌對手掌,十指相貼。 他向左歪頭,它向右歪頭,眼睛中的好奇與懵懂如出一轍。突然,小男孩低頭湊近,在透明玻璃上印上淺淺一吻,奶聲奶氣,“你好,小寶寶。” 小霸王聽不懂,它笨拙地學著小男孩的樣子湊近玻璃墻,鼻頭撞到,眼眶泛起淚花,眼白如脫韁野馬,自由奔騰。 葉滿歌坐在水池里泡澡,毛發(fā)被水沾濕,貼著皮膚,她對著玻璃墻的淺影用手把頭頂毛發(fā)抓成中分,弄亂,換成三七分,再弄亂,玩得不亦樂乎。 小霸王和小男孩互動的一幕如數(shù)落在葉滿歌眼中,那一瞬間不知從哪里來的爆發(fā)力,她蹭地從水池里跳出來,腦海里快速調出攝像頭,對準畫面咔咔拍攝。 水珠甩在玻璃墻上,四分五裂,在大多數(shù)人鏡頭對準一人一熊時,人群中有個鏡頭對準葉滿歌。 . 熱浪稍退后,熊貓們獲得短暫的在外活動時間。 葉滿歌一腳踹開試圖和她約架的小霸王,蹭蹭蹭順著樹干爬到樹頂。 院子里這棵香樟樹不是最高大的,卻是最靠近邊緣的,其中一截枝杈甚至一度伸出院墻,到了海歸熊未來的地界,可惜很快就園藝工人被剪掉了。 小心翼翼踩住一個結實的樹杈,扒開遮擋視線的葉子,隔壁院子的圖景一覽無余,未來背對著她吃竹,葉滿歌要看的并不是這些,視線匆匆略過,探伸向更遠的地方。 那里也有一棵香樟樹,生長著院墻邊上,枝繁葉茂,尤為惹眼。 陽光亮得耀眼,照得這片大地仿佛亮度調到最高的風景照,眼睛稍稍注視一會,又酸又澀。 葉滿歌額頭冒汗,擦過絨毛濡濕眼眶周邊,沒有看到所期冀的身影,葉滿歌有些失望,撥通電話的動作幾經(jīng)做出還是放棄了,心里有個聲音說再等等。 上眼皮沉如鐵塊,葉滿歌禁不住眨眨眼,往樹葉里面縮了縮,遮擋些日光。對面的香樟樹上枝葉隱隱晃動,葉滿歌心中一喜,趕緊探出頭,熊爪使勁揮舞,綠葉間鉆出一團黑影,揮舞手臂回應。 等候的心情在這一刻得到滿足,葉滿歌說不出是什么感覺,就像是最熱的天一猛子扎進水里,涼爽愜意包裹全身。 熊貓未來依舊坐在院中吃竹,它的院墻兩側,兩棵遙遙相對的香樟樹上,一大一小兩道身影遙遙相對。 從繁育中心回來沒多久,謝九酌就搬家了,搬到未來的隔壁,也就是幼稚園隔壁的隔壁。他們經(jīng)常坐在樹上聊天,盡管看不清彼此的臉,但只是這樣看著,聽著電話那頭的聲音,就有一種陪伴的感覺。 夏季天熱,在外活動時間減少,算起來,葉滿歌有大半個月沒有見過謝九酌了。 葉滿歌頭靠在樹干上,手上揪扯著樹葉,撕成一小塊一小塊,和謝九酌講她的猜測,她對告別熊貓園的不舍。謝九酌還是老樣子,話不多,偶爾幾句話直白地刺人,葉滿歌氣著氣著反倒釋然了。 “李研究員究竟打的什么主意?”葉滿歌盯著掌心被汁液染綠的毛。 “送你去做研究。”謝九酌故意嚇唬她。 “不可能,我覺得他是個好人。如果他真想出賣我,不必等到現(xiàn)在。再退一步,就算他說出我通人性的事,誰會信?” “傻瓜看誰都是好人。”謝九酌聲音冷了下來。 “你...咱們打賭!” 葉滿歌氣哄哄說完,等了好一會謝九酌都沒有說話,香樟樹上的黑影似乎顫了顫,她問:“你怎么了?” “沒...沒事,我...” 斷斷續(xù)續(xù)的聲音帶著隱忍的顫抖,香樟樹上的黑影縮成一團,葉滿歌有些著急,大聲問:“謝九酌,你怎么樣!” “沒...事,肚...子有點...疼,可能...吃...壞了。”謝九酌捂著肚子,嘴唇不受控制發(fā)抖。 話音剛落,對面樹上的黑影一頭栽了下去。 葉滿歌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下樹的,她跌跌撞撞跑到李研究員身邊,揪住他的褲腿一個勁把人往外拽,嘴里嗯嗯哭音。 李研究員試圖抱住她,她毫無章法地掙扎,滿腦子想著謝九酌的事情,尖利的爪劃破皮膚,李研究員沒喊一聲疼,雖不知緣由,嘴里柔聲安慰,一下一下?lián)崦暮蟊场?/br> 空氣中彌散的血腥味使葉滿歌大腦一瞬清醒過來,她眼眶含淚,停止掙扎,歉疚地看著李研究員,他手腕兩道抓痕鮮明而長,血珠成串涌出。 傍晚天氣突變,紫紅色的天空仿佛染了血,沉沉壓頂,熱氣仿佛塑料薄膜包裹著每個生靈,呼吸的每個細胞都訴說著喘不過來的氣的壓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