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聲如注。

    白蝶菲一怔，復(fù)又綻開一個笑容，道：“外面那么大雨，一直不停，我正發(fā)愁，找誰送茜茜回去呢。大少爺肯幫這個忙，真是再好不過了?！?/br>
    “孫小姐意下如何？”顧維崧又問孫嬌茜。

    孫嬌茜抬頭，看一眼顧維崧，復(fù)又低下頭，低聲道：“不敢勞煩大少爺，我……找輛黃包車即可?！?/br>
    “現(xiàn)在哪有什么黃包車。孫小姐要回家的話，自然是我來送人了。”顧維崧不容分說，轉(zhuǎn)身就往外走。

    白蝶菲拉一把孫嬌茜，跟在他身后向門外走去。

    至門外，顧維崧?lián)伍_那把灰格傘，又遞給孫嬌茜一把紅傘，道：“孫小姐，小心地上路滑。“

    白蝶菲還想送到門外車前，被顧維崧阻攔：“外面雨這么大，蝶菲你還是留在屋內(nèi)，由我一人送孫小姐，即可?！?/br>
    白蝶菲只有在門內(nèi)駐足，看著顧孫二人，各撐一把傘，走到汽車前。顧維崧先拉開車門，紳士式的風(fēng)度，請孫嬌茜上了后座。然后自己才收傘鉆進(jìn)車。

    汽車掉頭駛出小公館大門。

    白蝶菲望著汽車從視線里消失，回頭吩咐阿珍：“孫小姐是我在上海最好的朋友。以后，孫小姐上門，你們?nèi)f不可阻攔。這間公館，她可以隨意進(jìn)出?！?/br>
    阿珍立刻答是！

    汽車上，孫嬌茜說了家中地址，然后……兩人半晌無言。

    顧維崧先打破沉默：“你收到了請柬，卻為什么沒有赴宴呢?！?/br>
    孫嬌茜低頭，低聲道：“我到了公館大門前，才知道自己的衣服首飾有多寒酸。我……我覺得我還是不適合那樣的場合，怕……怕被人小看。所以還是跑到了這里找她?！?/br>
    “孫小姐真是多慮了。你去赴宴，以蝶菲好朋友的身份，誰又敢小看你？”顧維崧道。

    孫嬌茜咬緊嘴唇，強(qiáng)忍著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顧維崧看著車外的街牌，終于找到那處小巷，開車進(jìn)去，停車在孫記雜貨鋪外。

    孫嬌茜剛打開車門，顧維崧已經(jīng)下車，撐著大大的灰格傘，在車門外接應(yīng)。

    孫嬌茜一出車門就站在傘下，拎著紅傘，仰頭對顧維崧道：“大少爺，你先回吧?！?/br>
    “拿住這把傘，”顧維崧示意她接過自己手中的灰格傘，道，“這把傘，比那把紅傘大得多?！?/br>
    她卻垂著手站在他面前，并不接傘。

    顧維崧干脆拉過她的手，放在傘把上。然后松手，鉆進(jìn)了汽車。

    孫嬌茜一手撐著灰格傘，一把拎著紅傘，看著顧維崧在車內(nèi)，向自己揮手告別，然后關(guān)上車門，駕駛著汽車離去。

    汽車終于從視線里消失。

    她終于轉(zhuǎn)身，至自家黑木門前，以手扣門上的銅環(huán)，從輕扣到重扣，在大雨中扣門環(huán)扣得震天響。

    孫父孫母雙雙跑來開門，一開門就看到女兒撐著一把大大的洋傘，在傘下淚流滿面。

    “茜茜你怎么才回來！”孫母埋怨著，一把將女兒拉進(jìn)門。

    孫嬌茜仍然撐著傘，站在二老面前，突然開始放聲大哭。

    這一哭，就是哭得肝腸寸斷，直哭了大半夜！

    她一夜未睡。

    天亮后，孫嬌茜仔仔細(xì)細(xì)洗干凈臉，涂上雪花膏，又在唇上擦了紅紅的胭脂，換了一件大紅的旗袍。然后打開臥室門——大雨止歇，爹娘都坐在門外一張長椅上，一起回頭看著自己。

    爹娘都是一臉的愁容。

    孫母站起，將女兒上下打量一番，小心翼翼問道：“茜茜，你可是要出門去？”

    孫嬌茜問她：“那位易少爺，不來了嗎？”

    兩個老人一呆，對視一眼。

    孫父開口道：“倘若茜茜實(shí)在不想嫁入易家，這門親事，我們就退了。兩千洋元的聘禮，加上其他財物，一分不少，全退回易家。然后茜茜呢，你嫁人也好，不嫁人也罷。只要你好端端的，爹娘……大不了養(yǎng)閨女一輩子！”

    昨晚孫嬌茜痛哭了大半夜，又鎖著門，根本不允許爹娘進(jìn)門。孫父孫母守在門外一夜未睡，惟恐出什么事。豎著耳朵聽到天亮，女兒出門前，已經(jīng)悄悄商量好“哪怕留女兒在娘家一輩子，也比她出什么事強(qiáng)！”

    二老主意已定，甚至主動說出可退親易家。

    然而紅唇紅衣的孫嬌茜卻是一笑，笑得很凄涼，笑道：“女兒家，怎么能在娘家一輩子呢。反正早晚要嫁人，既然結(jié)果都是要嫁人，那嫁給誰，也沒那么重要了！”

    二老對視一眼。

    孫母心里只打鼓，小心翼翼道：“茜茜，你別這樣。你要是……真不想嫁到易家，這個不是問題，爹娘今天就把易家送來的聘禮財物全都還回去。嫁人的事，慢慢再說?；蛘哕畿缬X得哪家少爺好，告訴爹娘，爹娘幫你完成心愿！”

    孫嬌茜又笑了，卻是對著爹娘放聲大笑。大笑片刻，見爹娘的臉都白了，才又止住笑聲，道：“你們在胡說八道什么呢。告訴你們吧，我誰也沒看中。我只是突然想明白了。嫁到易家，好吃好喝，穿不完的綾羅綢緞，還有成群的下人供我使。除了易家之外，我也確實(shí)找不到更闊氣的人家了！”

    一夜未眠，她已經(jīng)想明白——不管有沒有白蝶菲或其他姑娘，雜貨鋪的女兒，和大土行的大少爺，根本就是絕無可能，除非……給人家做妾！

    可是顧維崧那樣的人物，像是個會納妾的人嗎？

    她簡直是異想天開！

    孫母聽此言只當(dāng)女兒回心轉(zhuǎn)意，當(dāng)下喜上眉梢，道：“茜茜你能想開就好。易家不僅是家大業(yè)大，更何況，易少爺人品老實(shí)對你又真心，你嫁過去斷斷不會受委屈！”

    孫父用力一拉她的衣角，孫母這才住口。

    孫嬌茜看一眼父母，道：“你們可是收了兩千洋元的聘禮，讓你們退掉這兩千洋元，還不是難為了二老！”

    “你這丫頭——”孫母還想數(shù)落女兒幾句，又被丈夫扯一下衣角。

    她說著，往外走。

    孫母趕緊問：“你去哪里啊?！?/br>
    “逛街啊，買東西啊。眼看就要嫁人了，做不成姑娘了，不多多亂花錢，不也太對不起自己……的最后姑娘歲月？”孫嬌茜拿著個小布包，頭也不回頭道，“我今天可是拿了五塊大洋，我要在一天之內(nèi)將這筆錢花光！”

    “你——”一生節(jié)儉的孫母聽到女兒如此敗家的計劃，又想張口數(shù)落幾句，第三次被丈夫拉一把衣角。

    孫父笑道：“茜茜想出去散心，再好不過。不過現(xiàn)在店鋪大多沒開門，茜茜先在家吃了早飯，然后……我叫易少爺來，陪茜茜買東西。之前易少爺好多次想陪茜茜上街，茜茜就是不肯。這一次，都快嫁過去了，就讓易少爺親自陪茜茜上街逛逛，有什么茜茜喜歡的，易少爺自然會買了送茜茜！”

    三件巴黎新款禮服，其實(shí)是顧維崧托人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