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嬌茜另一條手臂纏著繃帶，回頭看她一眼，低聲道：“你帶我到這里，是想勸我嗎？”

    白蝶菲看著她不作聲。

    孫嬌茜嘆口氣，低頭道：“你我本是最知心的朋友。你心里想什么，我也能知道的。你不說，我也明白——比起顧家大少爺，我這個小小雜貨鋪家的女兒，根本就是……”

    她抬頭看天，只覺得陽光刺眼，大團白云在藍(lán)天中都變得模糊一片。

    孫嬌茜踩在枯葉與腐土中，笑道：“如果說他是天上的云，我就是地上終究要化成土泥的落葉。白云永遠(yuǎn)在天上，而落葉……即使能飛上天，也終究是落地化為土化為泥。要不古人怎么說云泥之別呢，古人就是聰明，知道云和泥，隔著天隔著地，永遠(yuǎn)也不能……不能……”

    她沒有說下去，低著頭，眼淚簌簌流下，流下腳下，沒入枯葉堆、土泥中。

    白蝶菲握緊她的手，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她帶她到此處，原本是想讓她“見識一下”顧大少爺被衣飾華貴的上等人家小姐包圍的場景，讓茜茜知道，即使沒有她這個許家干小姐身份的白蝶菲，她和他，身份地位懸殊如此，也是根本沒有可能的。

    豈料不必她白蝶菲開口，茜茜就主動道出。

    然而聽方才的言語，卻也不禁為好友傷感。白蝶菲握緊她的手，用另一只手擦去她臉上的淚水，低聲道：“茜茜你不要這么說。其實……其實茜茜這么好的姑娘，完全能找得到一個配得上你又真心誠意對你好的青年才俊……”

    “而我……卻永遠(yuǎn)配不上顧家大少爺?！睂O嬌茜哭著道，“其實……其實……”

    她本來想對友人說出和顧大少爺真正初次相遇的場景，卻還是沒有說出。抬頭，一眼看到林中出現(xiàn)的藍(lán)色倩影。

    衣飾華貴不說，儀表亦極出眾，氣質(zhì)極好，燦爛陽光照耀中，華美寬檐帽下的臉，亦可能美麗絕倫。

    這位坐在神駿白馬背上的高貴美麗小姐，真正美得讓人眩目，仿佛陽光照耀下的最美麗一朵藍(lán)色云。

    孫嬌茜目瞪口呆望著對方，見她身后，顧維崧縱馬追來，追到她身邊，喚道：“瑛娜——”

    陽光下，兩個一般美麗耀眼的人，瞬間刺痛了她的眼睛。

    孫嬌茜突然用力掙脫開白蝶菲的手，轉(zhuǎn)身就跑。

    事情太突然，白蝶菲一呆，很快驚惶大喊：“茜茜，小心——”

    然而已然來不及，奔跑得太急的孫嬌茜，失足踩下高且陡的山坡，眨眼就從白蝶菲眼前消失。

    顧維崧和許瑛娜雙雙回頭，看到白蝶菲的背影。

    “茜茜——”白蝶菲轉(zhuǎn)身跑向山坡。

    因許瑛娜過分客氣而“備感生分”的顧維崧，追逐許瑛娜而去，想解釋想挽回這段……友情。然而剛追到許瑛娜，卻看到白蝶菲的身影，不禁一怔。

    許瑛娜回頭看他異樣的神情，開口道：“原來是我們家的干小姐，竟然在這里遇到她，倒也巧了。不過看上去好像有人出事了，顧大少爺不跟過去看看嗎？”

    背對二人的白蝶菲，并沒有回頭，看著山坡下的光景，焦急又小心地向坡下移去。

    顧維崧坐在馬背上，居高臨下，當(dāng)然看得到山坡高且陡，而白蝶菲又穿著高跟鞋，萬一……

    許瑛娜把臉別一邊。

    顧維崧沒有再追逐許瑛娜而去，翻身下馬，奔至坡前，一眼看到坡下的光景。轉(zhuǎn)眼追到白蝶菲，道一聲“小心——這坡陡得像一處小斷崖，小心再出事故。”不由分說拉住她的手，小心向坡底移去。

    許瑛娜回頭看一眼坡下情景，什么也沒說，一咬牙，揮鞭策馬，就此離去。

    孫嬌茜險些痛暈過去。

    方才失足踩下、滾落土坡，不僅纏著繃帶的傷臂斷骨處再遭損折，還重重撞在一塊突兀的大石上，聽得腿骨喀嚓一聲脆響。

    好在坡底還有厚厚的落葉堆。孫嬌茜一條手臂抱著明顯斷折的傷腿，痛得死去活來，竟沒有抬頭看到顧維崧拉著白蝶菲的手一路下坡來到自己面前。

    “她的腿也受傷了，得立刻送醫(yī)院?！鳖櫨S崧的聲音在耳邊，“孫小姐，你用這條手臂勾住我的脖子，我背你上去?！?/br>
    孫嬌茜努力瞪大眼睛——顧維崧半跪在身邊，已然伸手拉自己那條沒受傷的手臂環(huán)在了他的脖頸上，然后他的另一只手反手按在了自己的腰部。

    “勾緊一些，千萬不要松手?！鳖櫨S崧囑咐道，確定對方的手臂緊緊勾在自己脖頸上。這才小心翼翼向坡上爬去。

    白蝶菲護在兩人身邊，一手按在孫嬌茜的背部，以防她摔落。

    孫嬌茜趴在他的背上，噴出的氣息在他脖頸間，嗅到淡淡的發(fā)油味，看到他完美的側(cè)臉——一時間，幾乎忘掉了可怕的疼痛。

    三人就這樣小心翼翼爬上山坡。

    黑馬奔到主人面前。

    顧維崧將孫嬌茜抱到馬背上，側(cè)坐在馬鞍上。

    “茜茜……可能是腿骨斷折，這樣坐馬背上，行嗎？”白蝶菲有些憂慮。

    “以我的騎術(shù)，不至于顛簸到孫小姐傷勢加重。不過……”顧維崧翻身上馬，手握韁繩，對孫嬌茜客氣道，“不過要得罪孫小姐，可能需要……需要孫小姐抱緊我——以免馬背上一個不小心，沒坐穩(wěn)?！?/br>
    已然倚坐在顧維崧懷里的孫嬌茜，臉白了又紅，紅了又白。臉白，自然是因為受傷疼痛；臉紅，卻是……

    白蝶菲在旁看得分明，當(dāng)下道：“這都什么時候了，茜茜你就不要不好意思。倘若真是腿骨斷折，真正耽誤不得。小心耽誤了，好好的姑娘，變成一個跛子！”

    孫嬌茜用臉上紅紅白白，低頭，用蚊子似的聲音道：“那就……那就得罪顧大少爺了?！?/br>
    她倚在顧維崧寬闊厚實的胸膛中，壓根不敢抬頭看對方，一條手臂緊緊抱住了他。

    顧維崧一手握韁繩，騰出另一只手摟緊了孫嬌茜——以防她“一個不小心”沒抱緊自己從馬背上摔下去。

    顧維崧回頭對白蝶菲說一句：“先行一步?！?/br>
    然后縱馬向城內(nèi)的方向奔去。

    白蝶菲站在原地，看著兩人離去的身影。暗想顧家大少爺?shù)尿T術(shù)果然名不虛傳，一只手握韁繩另一只手摟緊懷中姑娘，竟然也能將馬騎得又快又穩(wěn)。

    茜茜果然不是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只是……

    雖說方才事態(tài)緊急，只是看茜茜的神情，只怕這樣一來，她又……

    白蝶菲愁眉不展！

    白蝶菲獨自趕到醫(yī)院時，看到顧維崧坐在手術(shù)室外等候。

    見她趕來，顧維崧當(dāng)下站起，開口道：“醫(yī)生說還算及時，只是骨骼部分碎裂，需要做手術(shù)。放心吧，我找的是這里最好的骨傷大夫，你朋友一定不會有大礙的。”

    “多謝顧大少爺出手相助。”白蝶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