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站在頂樓，夏季熱風(fēng)把服帖的襯衣也吹得鼓起。他目光雋永，鎖定著念秋轉(zhuǎn)身離開的背影，越走越遠變成模糊的黑色小點。

    屬于他世界五彩斑斕的地平線，終于越過去了，白晝遁入黑夜。南極又要落雪。

    想抽煙，那水果糖膩在嘴里，為什么失去了味道。甜也沒有，苦也沒有。

    心也沒有，情也沒有。

    ☆、68

    考得還是穩(wěn)定，仿佛天塌下來都影響不了念秋。優(yōu)異的成績，有了好多的學(xué)?？晒┻x擇。

    陳海說，選市里的吧，哥走哪兒都能罩著你。

    念秋說，哦，這會兒又是我哥了。

    白宇說，就去鄰縣吧，我爸爸在那里當(dāng)校長。

    念秋說，哦，敢情你還真有后臺。

    認識的人里，此刻還說得上話的，沒有一個勸她留校。念秋去村里商店給白雪打電話，接起來是她的mama。

    念秋禮貌地打完招呼，問起白雪的現(xiàn)況。白雪mama說，要搬家了，去別的城市上高中，不會再回來了。

    然后就掛斷了。

    念秋手握著棗紅色的塑料聽筒，對著嘟嘟聲說再見。心里想起了誰，相似的關(guān)系，相似的結(jié)局。念秋賭氣了，她想：以后再也不交好朋友了，反正最后都要離開的，不回來。

    付了一塊錢，回家。

    走幾步就后悔了，剛才的想法。心里終究是舍不得的。又折返回去，繼續(xù)打那電話，她說，阿姨啊，給我個地址吧，有時間就給白雪寫寫信也是好的。

    對方答應(yīng)了，念秋趕忙記下，在心里反復(fù)朗讀背誦。

    這時她即將年滿十六，長大許多，懂得了爭取。

    糾結(jié)了幾日，還是沒想好去哪里讀高中。mama是從來不cao心這些事的，她的原則只有一個，付得起錢的地方就行。

    那么太遠的地方就顯然不現(xiàn)實，有些想法還沒成型呢，就被金錢給扼殺了。

    念秋就拖著。

    意想不到的是，學(xué)校竟然派人來家訪了。校長副校長，還有幾位班級主任。大熱天都穿著襯衣西褲連衣裙的，走在鄉(xiāng)間地里，真是說不出的扎眼，和怪異。

    念秋和mama還在給豬洗澡呢，一個沖水一個刷毛。院子里的狗叫了，頗有些撕心裂肺的感覺。mama還笑說：“這得是看見了多陌生的臉啊。”

    兩人提著木桶繞回院子。念秋走在前頭，看到竹籬笆那里站著吳藺的時候，驚得舌頭都差點被咬到。

    mama說：“這不是學(xué)校老師嗎？怎么到這兒來了？”

    念秋對那瘦高的背影翻了一個白眼，說，我哪里知道去啊，mama。

    吳藺聽到動靜，轉(zhuǎn)身過來打招呼。指間夾了燒一半的香煙，趕忙丟掉踩熄，像是燙著了手。掩飾了一下慌亂，沉穩(wěn)地開口：“念秋mama你好，我們是來做家訪的。”

    念秋聽了更是無語，畢業(yè)了還做家訪呢，無事獻殷勤。

    mama自然是萬分熱情，迎了過去，忙說著里面請，里面坐。又使喚念秋洗杯子倒水泡茶。

    念秋本來在那叢芭蕉樹下杵著呢，把先前吳藺那些小動作看了個一清二楚。她心里竟然有一些些的不舒服，對于吳藺又開始抽煙這個事。

    盡管她一直不知道吳藺戒煙了，但有直覺在。

    何況有天傍晚，他分明用了滿身的蜜桃香，為她創(chuàng)造了一個有味道的秘密。

    現(xiàn)在又親眼看見他抽煙，有種莫名其妙遭受背叛的感覺。

    念秋認定那是占有欲在作怪。

    mama又在喊了，叫你泡茶來啊，發(fā)什么呆。

    念秋哦！跑飛快去廚房，洗了一堆的杯子，把爸爸的沱茶取來，敲半塊直接扔進開水瓶里，等幾分鐘倒出來，就是一杯杯香噴噴的茶。念秋覺得自己真是太聰明了！

    幾天未見，吳藺就覺得念秋胖了一些?？赡茉诩椅缚诤玫木壒省Ｋ戎f來的茶，很苦的味道，咽下去等兩秒，又有回甘的玄妙。

    施樂維對念秋mama說：“念秋同學(xué)在學(xué)校表現(xiàn)得非常好，誠實有禮，學(xué)習(xí)成績又很優(yōu)秀。這次我們前來，是希望念秋同學(xué)可以考慮直升。畢竟本校高中部也非常優(yōu)良，且環(huán)境也是念秋同學(xué)熟悉的。再說大多數(shù)同學(xué)都是選擇直升，不存在融入不進的感覺。對未來三年的學(xué)業(yè)有很大的幫助?！?/br>
    mama說：“這個我也不懂，反正都是看我家秋秋妹的。她自己有想法得很。”

    這話真沒說錯。念秋在讀書這方面，確實都比較有自己的主見。誰讓人家善于這個呢。

    施樂維就轉(zhuǎn)臉問念秋，那你覺得呢？要不要好好考慮直升。

    私下念秋肯定會一口拒絕，原因都不需多解釋。但是好歹校長一眾人都在，念秋只好保持得體的微笑，說：“對不起，我已經(jīng)有想去的學(xué)校了。本校就不考慮了?！?/br>
    施樂維本來也是領(lǐng)了任務(wù)來做做樣子罷了，心里知道念秋的主意，就沒有花力氣勸說太多。茶喝一半，涼一半，就起身告辭了。

    念秋把他們送出院門，說老師再見，校長再見。然后蹲下身安撫住自家的狗，免得一個不注意，沖出去就要咬死施樂維了。

    吳藺走在他們最后的位置，突然停下來。也不轉(zhuǎn)身，也不說話。只是那樣站住，看著小橋流水炊煙四起的風(fēng)景出神。

    mama在里屋收拾桌椅茶杯。念秋還在日頭下蹲著，小花也不叫了，癱在地上享受念秋順毛。這一時半會兒的時光，都停下。

    施樂維他們走遠了，沒人發(fā)現(xiàn)吳藺還在原地。

    念秋又等了一陣兒，終究憋不住，走上前去，問：“打算留下來吃晚飯嗎？”

    吳藺回神，就著身高低頭看她，說：“我在等你來送我。”

    念秋指指前頭不遠的那幢瓦房，說：“那是我姑婆家，并沒有養(yǎng)狗?！毖韵轮饩褪?，你別怕啊，走過那一戶就是大路了。

    怎么來就怎么回。

    吳藺笑起來，那如墨松般沉毅的眉眼，其實真的好看極了。他說：“為什么不留校呢，念秋?！?/br>
    沒有包含太多的情緒，聽不出真實意圖。

    念秋攤攤手，說：“吳老師，我以為那理由，你最清楚不過?！彼c一點透明的空氣，接著說：“天天身處在有你和施樂維的空間里，我會覺得呼吸都有些困難?！?/br>
    說得真是毫不留情，一句你和施樂維，就用刻刀把他的心劃開。

    吳藺不說話，緊緊看住她的眼睛。想抓住一絲可能的留戀，一絲企盼的纏綿。

    最后他都忍不住自我嘲笑，從來都沒有的，那只是自己美好的幻想罷了。

    他說：“念秋，希望你以后都好?！?/br>
    想她好好活著，每一天都開心。想她活潑一點，多為自己爭取。想她健康的成長，變成無可撼動的大樹。想她再聰明一些，未來遇到好的有緣人。

    想?yún)⑴c的事情太多，可是已經(j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