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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但凡寶玉在絳云軒的時候,襲人就恨不得每時每刻地跟著,將一切都打點得無微不至。 “晴雯,快去將寶二爺出門的大毛衣裳拿來,用包袱皮包了?!?/br> “麝月,寶二爺腳爐手爐的炭都準(zhǔn)備好了沒有?外頭那些小子們不會記得這些?!?/br> “秋紋,快快快,寶二爺?shù)恼n業(yè)本子,千萬別落了哪一本?!?/br> 襲人就是這么照顧寶玉的,所以稱她為絳云軒的中樞神經(jīng),一點兒也不為過。整個絳云軒其實是在以襲人為中心,然后一起繞著寶玉團團轉(zhuǎn)的。 可是近來襲人也變了些,時不時也就有個頭疼腦熱,在床上歪著。她不發(fā)號施令的時候,絳云軒上上下下就有些不習(xí)慣,很容易亂套。 偏偏就是這樣,寶玉反倒覺出襲人的好兒來。一回到絳云軒,寶玉便會去襲人那里,問長問短,小意溫存一陣。 如今小紅這么說,便也是替柳眉抱不平。 柳眉在絳云軒里,其實也是個離不得的人物。要是哪天柳眉這樣的人都病倒了,干活兒的人就沒了,只剩下一堆動嘴皮子的留在上頭。 柳眉扁扁嘴,說:“有什么法子呢?” 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這里的目的,也清楚賈府的氣運走向。所以她完全沒有那等攀高枝兒的想法,一點兒也不想要往寶玉跟前湊。 小紅就看著她嘆了一口氣,說:“你啊……唉,人都說我是這院子里最沒出息的一個,其實你……你也挺沒出息的?!?/br> 柳眉沖小紅瞪了瞪眼,說:“說啥呢?我怎么能和你比?” 這位和她一起擠四人間的舍友小紅,人家可是個官二代,不不不,是“管二代”。小紅的爹媽是榮府大管事林之孝夫婦,她原名林紅玉,只因名字沖了寶玉黛玉,所以才被勒令簡化成了“小紅”。 所以啊,家生子兒其實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最高的那一等,要數(shù)賴尚榮那個級別,不僅從賈府放出去,成了良民之后還能捐官做。 次一等的,還有如趙姨娘的兄弟趙國基那樣的,家里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趙國基擺起譜兒來,儼然就是個舅爺了。 然而最多的,還是這些一代一代辛苦勞作的底層勞動人民,小廝小丫鬟們。可就這,丫鬟與丫鬟之間,也是不同的。 同樣是家生的丫鬟,小紅在絳云軒的日子就過得很輕松,每天就燒燒茶爐,喂喂鳥兒——因為襲人她們都跟防賊似的,生怕小紅在寶玉跟前露臉。 要知道,這林紅玉,相貌也頗不俗,生得是俏麗干凈,萬一在寶玉面前得了臉,再加上她爹娘的勢,在這絳云軒里,那上升勢頭可就攔不住了。 所以林小紅同學(xué)就被迫處于這種“沒出息”的狀態(tài)。 柳眉聽她這么說,暗暗嘆一口氣,她的“沒出息”和小紅的“沒出息”,顯然是不同的。 兩人正這么閑聊著,便聽外頭鬧哄哄的,說是貴妃娘娘省親的日子什么都定下來了。 柳眉硬拉了小紅出去看熱鬧,卻見到襲人正得意洋洋地從外頭婆子那里接過一個格外精致的食盒。 “不就是宮里送來的點心么,襲人眼皮子還是這么淺,寶玉給她這么點東西,她偏要鬧這么大聲勢來顯擺!”小紅縮在人叢后邊,湊到柳眉耳邊指點。 柳眉咋舌,“管二代”就是不一樣,只見了那食盒就知道是宮里送出來的東西。換了是她,就完全兩眼一抹黑啊。 也難怪襲人要顯擺。 “寶二爺總是這么體恤人——” 襲人帶著一臉羞怯與感恩,謝過送東西進來的婆子。 “嘔——”柳眉快要吐出來了,看看旁邊的林小紅同學(xué),也是一副差不多的表情。 柳眉本能地并不太喜歡襲人。她不喜歡襲人的緣故,是對方太過奴性了——手中捧著那只食盒,襲人女士的那副表情,就差高呼謝主隆恩了。 而林小紅同學(xué),在遠處盯著襲人,也是面露些鄙夷。 絳云軒里的其他丫鬟們不喜襲人,則大約是因為襲人總愛在她們這些小丫頭子面前顯擺,顯示她與寶玉走得多么多么地近——當(dāng)然這兩人也確實走得近,云里雨里的交情么。 怪道旁的幾個大丫鬟都特別喜歡吐槽襲人——連個“姑娘”還沒掙上呢,就跟寶玉稱起“我們”來了。 柳眉和林小紅兩個,遠遠地在人叢背后暗暗地吐槽襲人,襲人可一點兒也不知情。她當(dāng)眾打開了那食盒,取出了一只白瓷繪纏枝青蓮蓋碗。旁邊的小丫鬟們大多湊了上來,見襲人小心翼翼地打開了碗蓋,只見那蓋碗里盛著淺淺的一小碗乳白色半凝固的物體,上頭撒著切得極細(xì)碎的紅綠絲,還有些小粒小粒的葡萄干、紅果之類做點綴。 “襲人jiejie,這是宮里的點心?。毝斦嬗行模谷惶貫榱艚o你——” “嘖嘖嘖!” 周圍的小丫鬟們此刻不得不服,都覺得襲人這真是坐穩(wěn)了寶玉身邊的頭把交椅。那些站隊沒站襲人的,見了這番情形,免不了心底惴惴起來,在考慮要不要重新站隊的問題。 “是呢,聽嬤嬤說,這是宮才做得出來的糖蒸酥酪?!币u人大大方方地向眾人解釋,“大約是寶二爺知道我平素喜歡吃甜的,所以才叫人送來的吧!” 柳眉在一旁扁嘴——糖蒸酥酪?宮里才做的出來?做法明明很簡單的好不好? 小紅看了她一眼,隱約猜到點柳眉的心思,可什么也沒說。 接下來,襲人女士就在一眾大小丫鬟的注目禮之下,獨自“享用”了這份在絳云軒里“獨一無二”的糖蒸酥酪。 到了晚間,柳眉忙完,從小廚房里出來,正遇見襲人扶著蕙香從茅廁那個方向過來,臉色青白,看上去很不舒服。 回屋之后,柳眉就問蕙香,問襲人怎么了。 蕙香是個完全藏不住事兒的性子,當(dāng)著所有室友的面兒說:“襲人jiejie說是肚子疼得很,足鬧得都吐了才覺得好過些。” 屋里幾個小丫頭都是面面相覷。 只有柳眉記起了一樁事兒,忍不住心里暗暗好笑—— 原來紅樓原書上記得沒錯,這襲人還真就是無福消受酥酪這樣的宮廷細(xì)點。 聽蕙香所說的,襲人的癥狀,后世也很常見——明明就是乳糖不耐受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