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心很慌。

    龐飛燕的心也很慌。

    就連見多了風(fēng)浪的龐太師也沉下了臉色，先是龐家令牌出現(xiàn)在遼人殺手身上，現(xiàn)在又有陳州災(zāi)民狀告龐煜，條條驚天大罪直往龐家落，這怎能不叫他多想。

    “爹，隨龐煜前去陳州的龐林、龐森傳來的書信可有什么異樣？”龐統(tǒng)皺眉道。

    “怪得是，并無半點(diǎn)異樣！”龐太師捋須道。若真如田起元所說，那陳州這會兒已然翻了天，可龐林、龐森竟半點(diǎn)沒透露給他，要么這兩人不忠心，要么他們就是出了事。

    “不如我?guī)饲叭リ愔萏讲橐环?？”龐統(tǒng)道。

    龐太師點(diǎn)頭答允，只叮囑他喬裝改扮后再去陳州，且行事要萬分謹(jǐn)慎小心。

    不過他們兩個的打算還是落空了，在龐統(tǒng)準(zhǔn)備動身前往陳州之時，他接到高興自邊關(guān)發(fā)來的密報，上面寫安插在遼國的密探傳回消息，說遼軍正悄然集結(jié)，恐怕有什么大舉動。

    事關(guān)重大，龐統(tǒng)自是不能再趕赴陳州耽擱時日，便只有叫自己的心腹龐陸帶人前去查個究竟。

    官家賜給包拯御札三道，經(jīng)公孫先生之手便成了龍、虎、狗三把鍘刀。他本來只是開個玩笑，順便試一試包拯的膽量，卻沒料到恰好合了包拯的心意。包拯叫匠役按圖連夜將式樣做好，第二日呈給仁宗御覽。

    仁宗準(zhǔn)奏，言明，若遇到違法作惡之徒，只管按品級行刑。

    包拯此去陳州放賑，公孫先生、展昭、王朝等人都要隨行，方慕不愿獨(dú)自留在汴京，也要與大家一路同行。要出公差的開封府諸人就沒有不歡喜的，有方慕在，這一路上他們可委屈不了這張被慣壞了的嘴，也不用擔(dān)心會有個頭疼腦熱的。

    這日包拯、方慕一行人行至三星鎮(zhèn)，才剛到包拯便接了一攔路喊冤的婦人呈上來的狀子，只等到了公館再查問此事。

    到了公館之后，包拯只略微休息了會兒，便請縣令進(jìn)來相見，詢問狀紙上所提的韓瑞龍一案。公孫先生、展昭以及王朝、馬漢等人各司其職，俱有事要忙。方慕便只帶了包興出得門去，沿著門前這條筆直的青石鋪就的街道一路向前，賞賞小鎮(zhèn)秋景，打量打量腳步或急或緩的行路人，倒也悠哉快活。

    行至三星橋附近，一陣吵嚷聲尚未散去，一身著襤褸衣衫，披頭散發(fā)的乞丐模樣的人自石橋之上滾落了下來，直滾到方慕的腳邊來停了下來。方慕忙蹲下身子查看，只見這人雙眸緊閉，面如土色，額角鮮血淋漓，露在外頭的手臂、小腿上有七八道較為明顯的傷痕，就愈合程度而言，并非近幾日所傷。

    “包興，你背著他，我們?nèi)デ邦^的醫(yī)館。”飛燕忙道。

    包興連忙蹲下身子，好叫方慕將人扶到他背上。他將呈昏迷狀的瘦弱青年往上頭顛了顛，而后箍住這人的兩條腿，邁開大步朝前走。他心里直犯嘀咕：照說以這人的個頭，不該這樣輕的，唉，也是個可憐人兒，竟瘦弱成這副模樣。

    醫(yī)館的周大夫人事不知的瘦弱青年好生診治了一番，末了忍不住嘆了口氣，和善的面容上露出了不忍與同情之色。青年額頭上的傷不重，只是身子過于虛弱了，所以先前才會暈倒。

    “也不知道是哪個狠心人做下的事！”周大夫的言語間含著憤憤不平之意，不過在提及瘦弱青年的傷勢時，他的語調(diào)低沉了下來，嘆道：“除了額頭上的這處新傷，他身上還有十幾道鞭傷和刀傷，看愈合程度，這應(yīng)該半個月前的事情了。他的身子也極度虛弱，應(yīng)該是多日不曾好好進(jìn)食，好好休息導(dǎo)致的……”

    方慕的一雙黛眉蹙起，面色稍顯陰郁，靜默了片刻后，她將診金遞給周大夫，“麻煩周大夫了?！?/br>
    “診金你拿回去吧，我不能收?！敝艽蠓虻溃骸斑@孩子著實可憐，也不知道先前到底遭了多少罪，叫我心里怪難受的。診金我就不收了，也算是我為這孩子盡的一份心意了。”

    “周大夫仁義?！狈侥劫澋?。

    方慕與包興在醫(yī)館里頭等了約莫半個時辰，躺在小榻之上的瘦弱青年才醒轉(zhuǎn)過來，他的雙眸尚未完全睜開，一串痛呼聲便從口中流瀉了出來。

    “啊，痛，痛！不要打，不要打！”最后這青年猛地坐直了身子，一雙清亮純澈的眸子睜大，內(nèi)里透出的驚懼、恐慌的情緒叫方慕他們心驚。

    “不要怕，不會再有人弄痛你了?！狈侥降穆曇糨p輕的，柔柔的，俏臉上掛著淺淺淡淡的笑意，溫暖卻不炙熱，叫人瞧著、聽著心里便舒服。這是她能釋放的最大的善意了。

    瘦弱青年本已裹著薄被縮成了一團(tuán)，直到他感受到了方慕傳達(dá)出來的絲毫不加掩飾的善意，他才抖抖索索的自薄被里探出頭來，大眼睛眨呀眨的看向方慕。等方慕臉上的笑意加深時，他又像受了驚的狗兒一般猛縮回去，過會兒才會小心翼翼地再探出頭來看方慕。

    “你別怕，出來吧，我們不會——”包興被他逗笑了，咧開嘴道。

    包興一直認(rèn)為他是個樣貌端正，一身正氣的人，是那種別人瞧一眼便愿意托付信任的好人，然而剛剛發(fā)生的那一幕證明，一切都是他的錯覺！

    他把這小可憐嚇得縮回了薄被里頭！

    他把這小可憐嚇得身子抖如篩糠！

    他把這小可憐嚇得連聲求饒！

    ……

    包興：我真的是冤枉的！

    方慕瞪了包興一眼，道：“你還是出去給他買一盅雞湯吧?！?/br>
    周大夫也瞪了包興一眼，道：“不用出去買，你到后頭找小徐，爐灶上溫著一盅呢?！?/br>
    包興又不傻，自然瞧得出方慕與周大夫眼中的嫌棄之意，心里那股委屈勁兒直往上涌，要是三郎君在這兒，他指不定要哭著喊冤了。

    “你別怕，別怕，我們不是壞人，我們不會傷害你的。”方慕慢慢朝小榻那邊挪了一步，聲音溫和輕柔，語速略緩：“你把薄被掀開一點(diǎn)好不好呀？這樣悶悶的，你會不舒服的?！?/br>
    瘦弱青年真按方慕所說的那樣，把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薄被掀開了一角，露出了澄澈雙眸，還有紅撲撲的臉蛋兒。

    “姐，jiejie呀！”瘦弱青年喚道：“你是，好的，我記得，香香的味道！”

    “他這是——”周大夫這會兒反應(yīng)過來了，青年的神情言語瞧著跟垂髫稚童一般，竟……竟是個傻的。

    方慕要比周大夫還要早發(fā)現(xiàn)這點(diǎn)，也正因為如此，她才會像哄小百歲那般同這青年說話。

    “哎？竟是個傻小子嗎？”端著那盅香濃雞湯踏入房間的包興大大咧咧道。他并沒有嘲笑這人的意思，只是隨口這么一說，然而……

    “不，我不傻，不傻的！”瘦弱青年這回不躲回被子里去了，他猛地朝方慕這邊一撲，膝蓋磕在地上竟好似覺察不到一般，只淚眼汪汪道：“jiejie，你別，別嫌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