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贏的那一個。

    “似乎，是我應(yīng)該問你，你忍心讓仲凌葬身通州？只要你愿意退婚，仲凌娶了梁瑩瑩，梁家出兵出力，名正言順，既解了通州之圍，又能讓京州軍異軍突起。梁家子嗣單薄，只這一個掌上明珠，現(xiàn)在誰人不覬覦梁家女婿的位子？偏又這么巧，梁小姐對仲凌心有所屬……婉初，你為什么不能順?biāo)兄?，而非要逆流而上？?/br>
    一瞬間，婉初腦子里閃過那天夕陽下并肩的兩人，郎才女貌，沈仲凌和梁小姐果然是一對璧人。

    可不是這樣的啊。他們呢，他們那些又算什么呢？她總是不信沈仲凌是這樣的人，可她也不是糾纏不清的人。她只是等他一句話，如果他不放棄，她便不放手。

    她記得父親在臨終前的信里說過的，仲凌當(dāng)是可托付終身的人。那時候她尚不覺得，可四年相處下來，那些個鶼鰈情深，那些個舉案齊眉，那些個情意款款，讓她覺得沈仲凌果然就是一個可托付的人。

    “你是打定了主意要犧牲弟弟的幸福，換你官位亨通？”婉初盯著他，冷冷地問。

    沈伯允卻是慘淡地笑了幾聲：“我的官位亨通？婉初，你錯了。不是我的，是仲凌的。你看我這樣一個殘廢，我為的是自己嗎？為的是仲凌。難道你想看著仲凌一輩子圍著你轉(zhuǎn)，碌碌無為地在軍中混個閑職？”

    是的，“男兒生世間，及壯當(dāng)封侯。戰(zhàn)伐有功業(yè)，焉能守舊丘”。

    婉初冷笑道：“你不是為仲凌，你到頭來還是為你自己，把仲凌變成你的一部分，完成你所謂的雄心壯志。你有沒有想過仲凌他想要什么？他為什么不能有簡單的幸福？”

    沈伯允仰天大笑，那笑冰到了婉初心底：“家國不在，個人何談幸福？更何況，誰不是有所犧牲？誰說相愛的人一定能白首同所歸？我都能犧牲自己，他為什么不可以？男歡女愛，本就是生活的調(diào)劑，不是全部。

    “婉初，我勸你，不要再攀住仲凌。就算你們現(xiàn)在似乎是濃情蜜意，誰知道以后呢？人能有多長情？癡情如你阿瑪，到頭來還不是移情別戀，讓你們母女遠(yuǎn)走天涯？退一萬步，你若死心塌地愛仲凌，便就是做偏房又何妨。你母親當(dāng)年千里遠(yuǎn)嫁，也不過是為做妾……婉初，只要你今天點(diǎn)個頭，放了仲凌，不出幾日，仲凌就能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不然，再過六天，通州城內(nèi)兵糧用盡，誰也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

    婉初的手緊握，指甲都嵌入了rou里。那一句“你母親當(dāng)年千里遠(yuǎn)嫁，也不過是為做妾”像心底星羅棋布的暗箭，頓時射得她千瘡百孔。我不信命，我偏不信！我不信到頭來逃不過母親的宿命！

    她深深吸了口氣：“既然如此，我也沒什么好說的。大爺，我就是不信，除了梁世榮，再沒有能救仲凌的人?！蓖癯醯脑挶涠鴽Q絕。

    沈伯允聳聳肩：“那好，不如你就賭一把?！?/br>
    婉初凄切地笑了笑，頭也不回地轉(zhuǎn)身離開。

    董復(fù)城見傅婉初失魂落魄地從沈伯允的辦公室里出來，雙眉簇在一起心事重重的，卻別有一番令人憐愛的姿態(tài)。他也忍不住上前勸一句：“婉小姐，你不用太擔(dān)心。處座總會想出解決的法子的?！?/br>
    婉初聽他那樣一說，便是凄然一笑：“謝謝?！睈澣浑x去。

    董復(fù)城望著她的背影，只能長嘆一口氣，轉(zhuǎn)身敲了敲門，聽到沈伯允說“進(jìn)來”，才推門進(jìn)去。

    沈伯允也是眉頭蹙在一起，拇指和食指對在一處捏著眉心。董復(fù)城怕他憂心通州的軍況，便說：“處座，要不要我去請梁世榮出來和您吃頓飯？或者電請大總統(tǒng)出面調(diào)停？”

    沈伯允擺擺手，面上又恢復(fù)了往常的平靜，緩緩道：“不急?！?/br>
    等等看。他這一生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而有耐心的，不止他一個。

    鎦金的留聲機(jī)里放著昆劇大家慕小塵新出的唱片，梁世榮一只手捏著雪茄，另一只手跟著打著節(jié)拍，不遠(yuǎn)處茶幾上一杯大紅袍冒著氤氳的熱氣。他眼睛瞇起來，極是享受這樣的宜人時光。

    突然，手里的雪茄被人抽了去，一個嬌俏的聲音響起：“說了多少次了，抽煙對身體不好！”

    梁世榮睜開眼睛，看到梁瑩瑩嗔怪的樣子，先是一愣，隨即摸摸溜圓锃亮的禿頭，哈哈大笑：“瑩瑩啊，女人啊還是少管些男人的事，不然哪有男人要你？”

    “我為什么要男人要？這世上只有我要不要男人，沒有男人要不要我?！绷含摤撨呎f邊把雪茄摁滅在水晶煙灰缸里。

    梁世榮又是哈哈一笑：“果然是我梁世榮的女兒，虎父無犬女啊?！?/br>
    梁瑩瑩受了他恭維，揚(yáng)起下巴笑了笑，隨即在他邊上坐下，隨意翻著茶幾上的報紙。

    “不是有舞會嗎，怎么回來得這樣早？”梁世榮問她。

    “總是舞會，我已經(jīng)厭煩去了。那個潘冠林總是纏著我，煩著呢?！绷含摤摏]好氣地說。

    “潘冠林？那不是法務(wù)司長的兒子嗎？這樣的人你都看不上？”梁世榮故意打趣她。

    梁瑩瑩又是一嗔：“京州城里我能看上的有幾個，您還不清楚？”

    梁世榮伸手一指報紙：“可是你看上的那個現(xiàn)在被困著呢?！鳖D了頓，看梁瑩瑩還在仔細(xì)地瀏覽報紙，梁世榮斗大的字不識幾個，便問她，“今天報紙說什么？”

    梁瑩瑩頭沒從報紙里抬起來：“還不是那些通州被圍、政府改選、物價飛漲什么的，要不就是些上流社會的風(fēng)流韻事。每天都差不多?！闭f著把報紙一合，蓋在茶幾上。

    “沈仲凌好像被圍了好幾日了吧？他哥還真沉得住氣。”未幾又斜睨她，“瑩瑩啊，你當(dāng)真是中意沈家那個小子的嗎？也不見你著急，你要是來求爹爹，爹爹馬上就去救那小子?！?/br>
    梁瑩瑩一笑，支著下頜望著父親：“有什么好著急？著急又怎樣？人家不來求我們，難道我們自己要巴巴地求他們不成？爹你不是總說，誰能沉住氣，誰才是最后的贏家嗎？”

    梁世榮又是一陣大笑：“把你生成姑娘，真是委屈你了。不過對著男人嘛，該強(qiáng)的時候要強(qiáng)，該示弱的時候，還是得示弱?！?/br>
    “像你的那幾個姨太太？我才不要！”梁瑩瑩的話剛說完，就看見四姨太端著煲盅尷尬地站在門口。

    梁世榮知道女兒和幾個姨太太關(guān)系不太好，就起身打岔說：“可巧，有口福了。小四又燉了什么好湯給我？”

    四姨太雖然心里老大不高興，面上還是堆出一臉的爛笑：“燉了蟲草，瑩瑩要不要一起喝？”

    梁瑩瑩也是會給父親留面子的人，卻又不太愛敷衍那些姨太太，只淡淡地說：“謝謝四姨太，我要去睡了，就不吃了，還是留給爹吧。”然后施施然從她身邊走過。

    是夜，星子稀疏，月光分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