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都在在艙內(nèi)坐著，一聽見唐縱說話，冬生‘噗哧’就笑出來了。春生搖頭嘆氣，“我見這個唐大都督好像不怎么穩(wěn)重，都這么大歲數(shù)的人了，怎么還這么輕??？”

    唐縱扭頭看了春生冬生一眼，冬生搭著春生的肩膀，說：“對，輕浮，他們都輕浮，還是咱們穩(wěn)重，走，我剛剛看見午飯有燒雞，咱們吃雞去?！?/br>
    “看甚么看，大都督莫不是想把我們?nèi)硕紒G到這漕河里去吧？”崔蓬覺得她每次瞧見唐縱，感覺都很別扭，不是想激他幾句，就是想踹他幾腳。

    其實(shí)唐縱看見崔蓬的感覺也是一樣的，那種感覺就像是很想撕開她的假面，看看她這云淡風(fēng)輕的斯文之下藏著甚么齷齪心思。

    例如此時，唐大都督說：“本督犯不著跟你這個叛逃大明的罪婦來陰的，本督有幾句話想問你，你如實(shí)回答便罷了，若是摻虛，本督立時返航，捉你上金殿。”

    “嗯?！?/br>
    “甚么？”

    “我說，大都督您請問吧，罪婦聽著呢！”

    “咳”，唐縱先清了清嗓子，崔蓬還以為他要問當(dāng)年案件實(shí)情，孰不知唐大都督問的第一句話就是：“翰林院楊寶兒和鎮(zhèn)國公霍韜誰是你的情人，還是他們兩個都是？”

    崔蓬望著天，沒有答話。

    “本督正在問你話，請你如實(shí)作答！”

    夏生與春生站在甲板上，兩人一人拿著一只燒雞。

    唐縱瞧崔蓬，心想，本督看你這個yin.婦如何作答。

    “來，吃雞?！倍毫税胫粺u遞給唐縱，年輕的少年說：“大都督，您甭問了，我們公子臉皮薄，這種事情您可以問我們，我們都知道?！?/br>
    春生也扯下一根雞腿給崔蓬，勸道：“公子，大都督也是關(guān)心你，你就都告訴他吧，就說你的情郎是誰，大都督以后就不會纏著你了?！?/br>
    “她的情郎是誰？”唐縱與冬生同時扭頭。

    崔蓬推開春生遞來的雞腿，說：“雞腿里還有血，再回去燒一會兒。”接著，女人又加了一句：“少年，心急吃不到熱豆腐?！?/br>
    崔蓬回了房間，她先在屋內(nèi)坐了一會兒，接著就有仆婦端上午飯，崔蓬吃了一碗飯，然后就準(zhǔn)備躺下睡覺了。

    內(nèi)漕無風(fēng)也無浪，今天是個風(fēng)平浪靜的好日子。

    外頭冬生和唐縱聊得暢快，冬生本身就是尚武之人，他在平壤的時候最喜歡跟著崔德，崔德去哪里，他也喜歡去哪里。等回了大明朝，他全身都覺得不順暢，崔禮是個陰柔的人，崔蓬是個女人，后來的沈約和霍韜都是斯文人，他都不喜歡。

    直到見了唐縱，冬生全身又來勁了，甲板上有風(fēng)，一個中年男人正在仔細(xì)聽一個少年郎君講他們這幾年在朝鮮的經(jīng)歷?！拔沂q那年，家鄉(xiāng)干旱，地里不產(chǎn)糧食，我mama又生了個小meimei，我就將自己賣了。我不識字，我就認(rèn)識‘冬’天的冬字，我叫冬生。我meimei叫冬桂，冬桂一歲多的時候，我做長工的那戶人家也不要我了，因?yàn)橹骷艺f家里不需要這么多人，他叫我的mama來贖我，錢也不多要，就當(dāng)時賣掉我的二十個銅錢就夠了。”

    “我爹沒能耐，我mama讓他將我贖回來，誰知道他拿不出錢來，便轉(zhuǎn)手又將我賣了。這回我的運(yùn)氣就沒一年前那么好了，我被賣去了丐幫。那是個不成氣候的小幫派，他們大人領(lǐng)一群孩子要飯，有的孩子被打斷腿，有的被剜眼，我比較機(jī)靈，每回都能要到錢，他們就沒打我。”

    “后來在一個夏日里，我在街上看見我的mama和冬桂，冬桂已經(jīng)三歲了，那幫人好像想搶了冬桂，搶回來抱著要飯。我當(dāng)時就拿棒子攔了，喊我的mama快跑。

    不過我mama不肯跑，她一只手抱著冬桂，一只手還要來拉我，結(jié)果被人用竹枝戳穿了手掌?！?/br>
    冬生仰著頭，“官府來了人，捉了那個犯事的，不過他們有錢，他們交了十兩銀子，那個犯事的還沒關(guān)上三天，我就在街上看見他了?！?/br>
    “我要了三個月飯，都沒要夠半兩銀子，他去了一趟衙門，他就花了十兩銀子。他恨上我們了，所以他去我家里要錢，我爹爹害怕他，見了他就跑。”

    少年說：“他來欺負(fù)我mama和冬桂，他叫我mama陪他睡覺抵債，還說冬桂長得可愛，抱出去要飯肯定能要到錢。我爹爹躲著不肯吭聲，那天他要脫我mama褲子，我就拿菜刀將他屁股砍了?！?/br>
    “再后來，我們一家在那住不下去了，我們就搬家?？晌业岵坏卯?dāng)?shù)鼗抢锏囊粋€姑娘，他不肯走，我mama只好帶著我和冬桂走。我們走到江邊上，丐幫的人正等著我們呢，我mama將冬桂遞給我，叫我們快走?！?/br>
    冬生停了一會兒，似是歇了一口氣，“我mama被jian.污了，我親眼看見她跳了江。那天的夕陽很紅，晚霞也是紅的，天上大片大片的火燒云，就像冬桂身上的紅衣裳一樣。我領(lǐng)著meimei無處可去，冬桂說她肚子餓了，我沒有錢，我就去偷。

    我將冬桂放在街上的一個石凳子上坐著，叫她等我，我準(zhǔn)備去偷兩個燒餅就回來，結(jié)果我偷到了燒餅，她卻不見了。

    我把我meimei弄不見了。我mama又投江死了，我也不想活了。我生了病，躺在街角要飯，秀兒jiejie救了我，她給我飯吃，還照料了我?guī)滋臁?/br>
    后頭秀兒jiejie被她后媽賣了，說是賣去朝鮮國當(dāng)人奴，我說我也去。我總之是不想活了，我沒了媽，沒了meimei，我也不想活了?！?/br>
    冬生聲音越來越小，漸漸沒了聲音，他正察覺身邊也沒了聲音，不想唐縱冷不丁踹了他一腳，叱道：“跟老子嚎喪呢，不想活就從這里跳下去，老子絕不找人救你?！?/br>
    唐大都督冷哼，“年紀(jì)輕輕談?wù)撋?，看你那要死不活的樣子，滾遠(yuǎn)點(diǎn)，免得老子沾了晦氣?！?/br>
    冬生一點(diǎn)傷感情緒盡被唐縱踢走，他苦著一張臉，“大都督，我的故事還動聽嗎，動聽的話，您收了我吧，我去軍中給您提靴。”

    “不要，老子不要你這種軟蛋提鞋，老子怕穿了你提過的靴子，腳軟?！蹦┝?，唐縱又問一句：“那秀兒又是誰？”

    “咱們公子最相好的呀，大都督不是還掀了秀兒jiejie的箱子，將人家的衣裳打了一地嗎？”

    唐縱道：“難道說你家那假公子還喜歡個女人啊？”

    冬生摸摸鼻子，“秀兒jiejie可不一般，她可是為咱們公子死了，喪了命，就在平壤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