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珠過來，“不知死活的玩意?！?/br>
    崔蓬睜開眼，笑一聲，“你可以先去北京城，我要回寧波府，有些人我可以不見，但有些人，我是一定要見的，丟了命也要見。”

    從海州往寧波已經(jīng)很近了，船行了一個日夜，崔蓬在黎明到來之前摸到漁村的時候，佘奶奶已經(jīng)起床生火了。

    女人走路的腳步聲很輕，但佘奶奶的生火的小扇停了，她好像知道是誰回來了。佘奶奶佝僂得更厲害了，她早已年邁，這回頭的功夫，戚英姿已經(jīng)走到她身邊來了，“奶奶?！?/br>
    佘奶奶的手抖了抖，老人緩緩轉(zhuǎn)身，望向戚英姿，她的眼睛已經(jīng)渾濁了，有時候識人不明視物不清，戚英姿抓了她的手，“奶奶，我回來了?！?/br>
    “丫頭”，佘奶奶全是皺紋的手抓了戚英姿的手，“丫頭，你跑到哪里去了啊，??？”

    海平面上露了魚肚白，戚英姿拉了佘奶奶的手，“走，奶奶，跟我走。”

    戚英姿抓著一個老太太的手就往海邊走，那頭似乎走來一個人，“你是誰，哪里去？”

    齊大有帶著包子和豆?jié){過來，戚英姿失蹤的這幾年里，佘奶奶的生活基本是他在照料。嘉靖十年，齊大有就已經(jīng)五十有三了，這六年過去，他也變成了一個將近六旬的老人，腿腳比以前更不利索了。

    戚英姿拉著佘奶奶，齊大有在后頭追，齊大有一走一瘸的，佘奶奶道：“別跑，丫頭，大有，那是大有?！?/br>
    佘奶奶說一句話喘了兩口氣，拐了三個彎兒，齊大有慢慢追上來，迎著新生的朝陽，映著海邊的霧氣，他摸了一下臉，擦一下眼睛，“將......將軍，我的將軍回來了？”

    崔禮他們的船就在海上停著，戚英姿一手拉佘奶奶，一手又去拉齊大有，“走，我們走。”

    崔家的船上金銀器物滿倉，齊大有一上船，就問：“將軍，你做海盜去了？”

    “哧哧”，崔蓬低聲笑，“說來話長?！?/br>
    “大有，這些年多謝你?！逼萦⒆私卸脕硪粋€匣子，里頭裝了好幾根金條，她想感謝齊大有。齊大有搖頭，“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佘奶奶的花費是兄弟們一起出的，有楊秀，有趙全，有米千里，還有沈大人?！?/br>
    崔蓬沒有說話，沈約？佘奶奶道：“他是個好孩子，自你走后，他年年都來看我，還托人打聽你的消息，舊年冬天的時候，他和我說，他不等你了?！?/br>
    “他不等我了？”崔蓬越發(fā)覺得好笑，齊大有瞧她，有些怒意，“笑？有甚么好笑？你一走就是六年，不聲不響，不言不語，大家都以為你死了！大家都以為你死了，沈大人說你會回來的，他一直都說你會回來的！你要是不信，你去問徐娘子，那個徐娘子年年都聽沈大人念經(jīng)，他跟徐娘子說你是個好姑娘，不會辜負他的?！?/br>
    徐娘子，崔蓬道：“徐樂樂，煙波樓的花魁？”

    齊大有搖頭，“徐娘子盤下了煙波樓，她現(xiàn)在是老板娘，聽說這些年沈大人一直勸她嫁人，但不知道怎么的，徐娘子非要住在那煙波樓里，她說那里有安全感。沈大人拗不過她，給了她一些銀子，叫她珍重。”

    沈約，徐樂樂，沈約勸徐樂樂從良嫁人，徐樂樂不肯?！斑赀辍保夼钤铰犜胶眯?，“沈約自己娶她的話，她大概就肯了。”

    齊大有倏地站起來，他如今瘸了腿，動起來都嫌緩慢吃力，他說：“你怎么變成了這個樣子，你以前不是這個樣子的，你以前喜歡沈大人，沈大人他也喜歡你，你為什么會變成這個樣子？”

    齊大有一副對戚英姿痛心疾首的表情，女人瞧他，“坐下來，既然走不動路就坐下來。你這擔(dān)心的事也忒多了些，我和沈約，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

    “哎，我也不懂你們是甚么樣子，我只知道，你要是早點回來，沈大人就不會成婚，你要是早點回來，他指不定已經(jīng)和你成婚了?！?/br>
    齊大有年紀大了，越發(fā)容易感傷，人年紀一大，就愛想事情，往往想得還很執(zhí)著，接著就是單純。

    男人越老越天真。齊大有已經(jīng)將事情想得非常簡單化了，他認為只要戚英姿一直在，或者只要戚英姿早回來一年，或者半年，沈約一定會娶她。

    人人都知道不會。不管是六年前的戚英姿，還是六年后的崔蓬，她知道他不會娶她。不僅僅當(dāng)事人知道，就連外人也知道，例如楊秀知道、楊寶兒知道，還有此刻的崔禮，他聽了半晌，從船艙里頭走出來，說：“我要是想娶一個人，早早就會領(lǐng)她回家，中間的過程絕不需要六年?！?/br>
    是啊，六年，六年夠做很多事，從夫妻之間看，六年都夠生好幾個孩子了。

    沈約當(dāng)然不會與戚英姿做夫妻。崔禮長得好看，齊大有這回抬頭，問：“這......這個是？”

    “哧哧”，崔蓬又很想笑，她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的齊大有有些一驚一乍的，她說：“我的情郎，是不是比沈約還好看？”

    “亂彈琴，簡直是亂彈琴?！饼R大有有些生氣，他好像理解出了偏差，他覺得戚英姿沒能和沈約共結(jié)連理是戚英姿單方面導(dǎo)致的。這次又看見身段與模樣都與沈約有些相似的替代品，更是感慨，“將軍，你怎么不聽話，沈大人他......”

    人老多情，人老多情這句俗話在齊大有和佘奶奶這里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齊大有只是急躁，佘奶奶已經(jīng)開始揩淚，“丫頭，丫頭啊，那是個好孩子啊，你可別，可別辜負他啊。”

    崔禮看了半天，又來一句：“是啊，是個好男人，可惜是個娶了別人的好男人?！?/br>
    佘奶奶一聽，眼淚更多了些。崔蓬瞪了崔禮一眼，這頭哄說：“好好好，我念著他的好，我感念沈大人的種種好處，你們放心，我感念他的深恩大德，我無以為報?！?/br>
    佘奶奶揪著戚英姿的手，“真的？”

    “真的，真的。”崔蓬從袖中扯了塊帕子出來，“快別哭了，這回就不回家了，隨我去北京城好嗎？”

    佘奶奶有些愣，她看齊大有，“大有？”

    崔蓬發(fā)笑，“瞧你們兩個，你倒像是她兒子似的。”

    齊大有看了如今的戚英姿，又看她的環(huán)境，說：“這幾年一直有人不間斷的看著你的屋子，也看著你周圍的環(huán)境，我怕你們這屋子里突然沒人，外頭的人就知道你回來了?！?/br>
    “我看佘奶奶最好不要走，你要是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