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的話又還給了她。

    “霍崤之，”喬微無奈，“我不需要同情，你已經(jīng)幫我很多了——”

    她還想再說，房間另一端有咳嗽著翻身的聲音傳來，見打擾到別人，剩下的話，喬微只能咽回嗓子里。

    她冷得有些站不穩(wěn)，攏了攏大衣，挨著床邊坐下了，無聲地沖他搖頭，希望他能聽懂她的意思。

    霍崤之卻恍若未見般也跟著在床尾坐下，低頭在手機上點了一陣。

    再抬頭，喬微口袋里隨之震動起來。

    ——我沒有同情你。

    喬微看完便收起手機，沒回他。

    霍崤之急了，消息又緊接著過來。

    ——這世界上需要幫助的人多了，你怎么不見我?guī)蛣e人。

    這次喬微抬頭，好好看了看他幾秒。

    手機的光亮印在男生的側(cè)臉上，立體而精致。那眼睛漆黑，眉宇間帶著的些許怒氣，讓他整個人又多了幾分鮮活。

    氣質(zhì)倒像是那些初出茅廬的大學生。

    霍崤之年紀比她大不假，但更多時候，喬微都是兩人中最偏于理智成熟的那一位。

    她明白，大部分男性天生會對可憐又弱勢的異性生出憐憫與同情，和其他情感混雜在一處，許多時候往往連他們自己也辨不明。

    她想了想，低頭，一個字一個字打上去。

    ——不是同情，那你喜歡我嗎？

    點擊發(fā)送。

    霍崤之才看清屏幕上的幾個字，差點把手機扔出去，立刻坐立不安起來。

    他能感覺臉上熱得要命，心跳怦怦怦——幾乎要涌到嗓子眼。

    不敢去看她。

    好在燈光暗，她應(yīng)該瞧不清他突變的膚色，但強烈的羞怯還是令他恨不得立刻消失在喬微面前。

    是的，霍崤之的詞典里頭一回出現(xiàn)了“羞怯”二字。

    他像個毛頭小子，天底下最困難的事是安靜坐在喜歡的人面前，他的手指慌亂地飛快在鍵盤上打字。

    怎么可能、才不是、不是的——否認依次打過后又全刪掉。

    怎么回她？該怎么回她？

    他才不是這么不坦蕩的人！

    霍崤之意識到自己低頭太久了，而喬微正在等著他的回復。

    心煩意亂地打算收起手機，然而就熄屏的一瞬間，他的拇指不小心落到了最后的發(fā)送鍵上。

    ——我沒有。

    屏幕顯示發(fā)送成功！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就這么發(fā)出去了？！

    他想把自己的手機沖進下水道里！

    霍崤之大腦一片空白，飛撲過去搶喬微手機的念頭一閃而過，還沒動身，很快，他眼睜睜看著喬微讀完了消息。

    她蔥白的手指在九鍵上移動給他回復，最后按下發(fā)送。

    時間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樣漫長，這下輪到他的手機震動起來。

    他不敢打開消息看。

    遲鈍地愣了好幾秒，終于在喬微的注視中，拿起手機，視線僵硬地落到屏幕上。

    ——好的，我想也應(yīng)該不會。

    看上去是回應(yīng)，更似是提醒。

    畢竟他早就知道她是個胃癌病人。

    喬微發(fā)完這一條，倒像是松了一口氣，她低頭一顆一顆把醫(yī)生剛才開的藥摳出來放在掌心，準備一口氣吞掉。

    霍崤之忽地起身，怒氣沖沖奪過她手中的杯子，“等著?！?/br>
    住院部長廊另一端有二十四小時熱水供應(yīng)。

    他扔下一句便大步往外走。

    只是才出病房門，霍崤之便完全失去了剛才的氣勢，邊踹墻角邊惱恨自己。

    他從來不是優(yōu)柔寡斷的人，可是剛才，被人堵得說不出話來的感覺真是討厭至極。

    難受又憋屈。

    被他喜歡真的那么差嗎？

    她完全不懂得他心路究竟經(jīng)歷了多少糾結(jié)，為什么立刻就回“好的”？

    為什么這個小鹿亂撞、婆婆mama、患得患失的人會是他？

    他糾結(jié)得差點把頭發(fā)揪禿了，好在熱水快接滿時，霍崤之終于接到喬微發(fā)來的拯救短信。

    ——住院部一樓有租床的地方，應(yīng)該不好睡，如果睡不慣，你還是回去吧。

    ——謝謝你了。

    連上標點符號有三十六個字符，霍崤之反反復復看了幾遍。

    難受了一路的心在讀完最后一個字時，終于又飛揚起來。

    剛才的情緒這會兒又都拋開了，滿腦子想著，喬微同意他住院了誒！

    這是不是代表在他心目中，他也稍微和其他朋友有了一點區(qū)別？

    他盯著手機看，又傻呵呵笑起來，完全沒意識到手里的水已經(jīng)滿了，guntang熱水溢過杯子邊緣，燙得他差點把整杯扔出去。

    醫(yī)院出租的床，確實很難躺。說是床，其實就是一個鐵架子，上面扯了塊布料。

    尤其霍崤之個子高，還躺不下，半截小腿都露在床外面，他干脆連鞋也不脫了，敞開躺著。

    腰酸背疼，但他使勁克制著自己翻身的沖動。

    也許是今天的陣痛針里有安眠成分，也許是因為喬微很累，這一次她入睡得比他更早，才躺下便閉上了眼睛。

    一起排練了這么長時間，他知道喬微的睡眠少，還很淺，稍微一點響動就能將她驚醒，他不敢翻來覆去冒險。

    靜謐的月光照進來，灑在病房的地面。

    喬微褪去妝容的睡顏很白，很干凈，整個人都好似散發(fā)著光暈。

    像極了他小時候看的，童話書上的睡美人。

    霍崤之輕輕地側(cè)過身，心里給蒼白的醫(yī)院病床周圍腦補了一堆薔薇花，喬微安詳?shù)仄教稍谡虚g沉睡著。

    真想吻一下試試。

    很快，他又深刻地譴責了自己這形同禽獸的想法，移開視線。

    喬微可是個病人呢。

    十八樓腫瘤科的窗外，新年的煙火無聲地在城市夜空綻開。

    病房里混著些消毒水和亂七八糟的味道，他仰躺的腰椎快要斷了。這大概是他有生以來過得最獨特的元旦。

    霍崤之將雙手墊在后腦勺下，睜眼想著。

    第36章 Part 36

    喬微是被病房里細碎的起床聲音吵醒的，隔壁床柜子上已經(jīng)擺了熱氣騰騰的早點，中年男人擰了塊帕子，給他床上的母親擦臉。

    對方打了個招呼，喬微怔了半晌才頷首回他。

    這樣的邊幅不整地面對陌生人，對她來說是種新體驗。

    轉(zhuǎn)回頭，霍崤之睡在低處的折疊床上，即使在睡夢中，五官也皺得深，大概是極不舒服。

    喬微想了想，沒有叫醒他。在枕頭上找到發(fā)圈，手指梳兩下把散開的頭發(fā)扎成馬尾，起身去洗手間洗漱。

    “這姑娘是昨晚住進來的？”老人瞧著她的背影問兒子。

    “恩，來時候你都睡下了?！?/br>
    “這么年輕的姑娘，怎么也來腫瘤科，”老人又咽下一口芝麻糊，嘆道，“長得也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