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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能把他喊醒,也知道再怎么推他也不會有反應,可我仍舊一遍又一遍地推著師父,一直高聲呼喚,希望他還能如從前一樣,說上一句“臭小子吼什么吼”??墒?,再也不能了。 “元帥,元帥——”四下里高高低低響起一片哭聲,竟是不少軍士都在偷偷抹淚。也難怪,師父那么高的身份,還帶著重傷,竟堅持上陣殺敵,還拉著敵方主帥同歸于盡,這些軍士自然佩服。 “將軍……你節(jié)哀啊。”忽然有人在我旁邊說了一句。我一抬頭,卻是孫乾。他自己尚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的,卻來安慰我。 這時,從在檀州被救下就身子一直不大好的王則也站出來了,他歸隊后就被安排去了后勤,沒想到今日他也跟著上戰(zhàn)場來了。王則低聲對我道:“將軍,天色不早,李將軍還在城里等著消息。再則……萬一突厥殺個回馬槍……” 也對,突厥還沒殲滅,就駐扎在幾十里外,對易州虎視眈眈,眼下我的第一要務不是傷心,而是保存好實力,給突厥一個反擊。 于是我擦干眼淚,重新整理神態(tài)儀容,高聲道“眾將士聽令,打掃戰(zhàn)場,回城!” —————————————————————————————————————————— 師父辭世已經(jīng)七日。這三日突厥沒有再來攻城,而我軍亦是緣起大傷,實在無力反擊。但這七日,全城守軍嚴陣以待,不敢解甲,僅僅是在右臂上綁了一圈白布來表達主帥犧牲的哀痛。 我在師父生前最后居住過的屋子里,細心替師父掃去棺材上的浮灰——眾將士要湊軍餉替師父買一個好一點的棺材,但我回絕了,他們本就沒多少餉銀,何況眼下軍備急缺,多少時候都需要他們自掏腰包。我出長安之時也沒帶多少銀子,連帶自己劍鞘上鑲的一顆寶石撬下來,連求帶嚇,才終于換來一副楠木棺槨。 天氣早就開始回暖,我刻意將停放師父的院子關門關窗以求干燥陰冷,又在棺材里放了不少草藥,才保得尸身不腐。但不知道還能支持多久。 文死諫武死戰(zhàn),師父又在臨終前將自己不放心的事都托付好了,還留給我殷殷囑托,我的確不該沉湎于傷痛。可一想到對我仿佛父親一般的師父就在我眼前沒了,他是以往內(nèi)我才帶傷出征,也是因為我才會戰(zhàn)死,內(nèi)疚自責之感便排山倒海而來。 cao吳戈兮被犀甲,車錯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敵若云,矢交墜兮士爭先。 凌余陣兮躐余行,左驂殪兮右刃傷。 霾兩輪兮縶四馬,援玉枹兮擊鳴鼓。 天時懟兮威靈怒,嚴殺盡兮棄原野。 情不自禁地,我開始唱起屈子的,只覺得沒有任何言語能比這一首更能代替我現(xiàn)在的心情。 唱到一半,泣不成聲,我深吸幾口氣,準備接下去的時候,忽然聽到門外有人接了下去: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遠。 帶長劍兮挾秦弓,首身離兮心不懲。 誠既勇兮又以武,終剛強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靈,子魂魄兮為鬼雄。 這聲音并不是很熟悉,但我是絕對聽過的。我開門去院子里,卻不料在此站了滿滿一院人,各個身著黑衣,臂上系著白紗,而為首的一個,卻是易州太守。李信跟在后面,見了我便低聲道:“太守攜易州屬官與鄉(xiāng)紳……前來吊唁?!?/br> 一見到此人,我便怒火中燒——誠然若不是因為我貿(mào)然出城又戰(zhàn)敗失蹤,師父是不會主動請戰(zhàn)來檀州的,可若不是易州太守堅持不肯帶著滿城百姓去避禍,我們也不至要與突厥在城外正面交手,師父也不會堅持要去馳援……眼下,他如何有臉帶著這些不相干的人前來祭拜? “太守怎的有空到此?”我沒有說出不客氣的話,但語氣和神情卻絕對算不上客氣。 “霍將軍。”那一行人鄭重朝我施了一禮,而后便整齊地一撩袍子,朝著停放師父的屋子跪下。 我大驚,連忙向旁邊邁了一步避開,不悅地道:“這是在干甚?” 易州太守沒說話,只是帶著那群人重重磕了幾個頭,伏地不起,高聲道:“安國公,微臣……來送你了!” 我這才看見他身后的那些人還帶著不少禮盒,看樣子還是認真前來吊唁。人家誠心誠意來吊唁,我也不好把人往外轟,想來師父也是不怪他的,畢竟他說一城百姓扶老攜幼腳程不快,萬一路上被突厥發(fā)現(xiàn)就慘了,尚不如待在城里安全,這話也有些道理,即便師父在場也是不會拿百姓冒險的。 看著那一行人又跪又拜,我只好默默站在一旁。等他們折騰完,才冷冷地道:“諸位的好意,安國公泉下有知也領了。只是眼下戰(zhàn)事吃緊,突厥隨時有可能再來,還請諸位早些回去,免得到時候手忙腳亂。至于禮物,還是免了,安國公收不到,他的家眷遠在長安,更收不到。” 這話已然是逐客令了。但易州太守聽了半點也不尷尬,只是對我又揖了一禮,“霍將軍,先前某不肯領百姓遷出避禍,雖然有自己的考慮,但到底是考慮欠周,是某不對。不過想必霍將軍大人大量,是不會與某計較的?!?/br> 即便我想計較,這么一頂帽子扣下來,我卻還能說什么?我只是撇了撇嘴,沒有接話。 易州太守又道:“為表歉意,某特來獻上退敵之計?!?/br> 退敵之計?老實說我對那些只知讀書的醋大已然沒有任何好感,他說有退敵之計,我并不相信。 可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又怕自己一個意氣用事而錯失妙招。于是我緩了神色,語氣也稍帶了幾分敬意,“太守請講?!?/br> 易州太守卻淡淡一笑,賣起了關子,“此事不急?!?/br> 若是退敵都不急,我也實在想不出還有何事可以著急,當下又想發(fā)火。 但易州太守卻搶著道:“某日前聽聞軍糧有些緊缺,故而大軍這些日子都省吃儉用的,這可怎么好?將士們吃不飽穿不暖,哪里還有力氣打突厥?某與各位同僚和本城鄉(xiāng)紳商量了一下,準備了飯菜來犒勞各位將士,待酒足飯飽之后再圖退敵。還望將軍不要推辭?!?/br> 我不得不感嘆這易州太守真會做人,一來便道歉,我也不能說他什么;而后又拋出了我最想要的破敵之策,卻懸著吊著偏不與我講,說要請過將士們吃飽才肯說;原本將士們或許會對他不肯避禍之舉有些微詞,但如此一來,只怕人人都只記得他的好了。 但真真我又拒絕的不得,只好道:“霍徵,謝過各位了。” “霍將軍客氣了?!?/br> “李信,傳令下去,在城中找空曠的地方把所有人都聚集起來,告訴他們太守與易州各位官爺、 各位鄉(xiāng)紳要宴請他們。” “末將領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