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里天子也不會計較這個，難道……想起文淵閣給他傳信的筆吏，再看侯顯的樣子，衛(wèi)榮終于意識到，收的那幾錠銀子，怕是會成了他的催命符。

“侯公公，天子那里……”

衛(wèi)榮陪著笑臉，想從侯顯嘴里探一探消息，侯顯壓根不理他，走在前邊，頭也不回。衛(wèi)掌印嘴里暗罵，腳下卻要快步跟上。一路到了西暖閣，別說侯顯，就是跟著他的兩個小宦官，也是一言不發(fā)。

“陛下，衛(wèi)榮帶到。”

“讓他給朕滾進來！”

怒喝從暖閣內傳出，衛(wèi)榮當即腳軟了。

最后，是侯顯架著他進了暖閣，跪地叩頭，一封奏疏劈頭蓋臉砸下來。

“說！”

朱棣也不說原因，只讓衛(wèi)榮自己說。

衛(wèi)榮顫抖著身子，看到奏疏上不甚明顯的標記，頓時什么都明白了。

“陛下饒命，陛下饒命！”

這封奏疏，恰是彈劾孟清和那封，原本該放在最下，卻被衛(wèi)榮動手，放到了第三封。

第一封，是從安南送回的消息，第二封，是河南山東州縣發(fā)天災之事，第三封，便是彈劾大寧的奏疏。

收買衛(wèi)榮的人，也算是用心良苦。

不說能把準朱棣的脈，也對他的性格了解五六分。

有了前兩封奏疏打底，朱棣的心情定然不會好，再看到大寧的種種不法，欺君罔上，定是會火冒三丈。

擁有權力的人，最忌諱的就是被覬覦權力。

彈劾大寧都司-私-設-刑-堂，擅役邊民，虛報屯田開荒之數(shù)，欺君罔上。大寧鎮(zhèn)守罔顧禮法，私造火器，截留稅收，結交韃子，圖謀不軌。

每一條，都能輕易燃起朱棣的火氣。

朱棣果然噴火了，但噴火的對象，卻不是孟清和和大寧都司，正相反，是出頭彈劾大寧的禮部尚書，以及收買衛(wèi)榮，私窺圣意的朝中大臣！

“好，當真很好。”朱棣怒極，“拉他下去，朕不想再見到他。”

“奴婢遵命。”

衛(wèi)榮被堵住嘴，一聲饒命沒能出口，或許該說，永遠不能出口了。

“宣錦衣衛(wèi)指揮使楊鐸?！敝扉吭邶堃紊?，一聲冷笑，他的確有意在大寧設立布政使司，有人卻想借他的手，扳倒大寧都司，謀取私利。

“當朕是傻子嗎？”

朱家人有一個眾所周知的優(yōu)點，護短。

沈瑄是朱棣的義子，是在朱棣身邊長大的，孟清和同沈瑄關系不一般，自然而然，也更被劃拉到朱棣的護短范圍之內。

這并非意味著朱棣對大寧-私-造-火器一事不予追究，但在他的觀念中，這屬于朱家內部問題，旁人敢插手，借題發(fā)揮，就別怪他抄刀子砍人了。

☆、第163章

永樂帝決心收拾某個人，絕不會手軟。

上疏彈劾大寧都司,直指興寧伯的禮部尚書,很快收到了錦衣衛(wèi)的駕帖,驚疑未定，烏紗已被摘掉，鎖鐐加身。

禮部尚書之后,兩名翰林院編修和兵科右給事中,都被請到錦衣衛(wèi)北鎮(zhèn)撫司喝茶。

詔獄大門敞開，錦衣衛(wèi)指揮使楊鐸，一身大紅錦衣,黑紗幞頭，坐在北鎮(zhèn)撫司大堂中，端起茶盞，輕輕吹了吹，眉如遠山，唇邊帶笑，不見半點兇戾。

堂內的兩名指揮同知，四名指揮僉事，堂外數(shù)名校尉千戶，同時打了個寒蟬。

今日被請來的這幾位，怕是要倒大霉。

不扒皮抽筋，也會成為詔獄的長期住戶。

堂外傳來一陣馬嘶，繼而是一陣大罵，緊接著是刀鞘拍擊在人背腿上的聲音。

一名校尉到堂前回報，犯官帶到。

“到了？”

楊鐸放下茶盞，站起身，“李宗伯難得來一次詔獄，本官當親自迎一迎?！?/br>
錦衣校尉領命，刀鞘聲更加刺耳，怒罵聲漸漸停了。

北鎮(zhèn)撫司請人，十次有七八次要在門前鬧上一鬧。

唾罵，痛斥，都是家常便飯。

楊鐸不與之爭論，只一個字，打。

耍嘴皮子-功-夫，不是錦衣衛(wèi)的作風。

豎著進來，橫著出去，證據(jù)確鑿，問斬扒皮，才是錦衣衛(wèi)辦案的最高宗旨。

駙馬都尉梅殷被都督僉事譚深，錦衣衛(wèi)指揮趙曦所害，錦衣衛(wèi)惹上了官司，查出是私仇，本該結案。偏有不怕死的，將這件事牽扯到了天子身上。

靖難中，梅殷站在建文帝一邊，曾出言斥責朱棣，也曾同燕軍交戰(zhàn)。靖難后，被天子召見，更是一副油煙不進的樣子，還曾被御史彈劾“蓄養(yǎng)亡命之徒”，給朱棣留下了極為不好的印象。

錦衣衛(wèi)是天子親軍，為天子出氣，結果了梅殷，再交出個替罪羊，完全有可能。

相信這種說法的朝臣不在少數(shù)，卻無人上疏諷諫天子，一致將火力對準了錦衣衛(wèi)，甚至是錦衣衛(wèi)指揮使楊鐸。

不能將錦衣衛(wèi)裁撤掉，將楊鐸拉下馬也成。

自永樂朝復設錦衣衛(wèi)以來，朝臣們徹底領教了楊鐸的厲害。

心思縝密，行事嚴謹。

性格難測，只忠于天子，翻臉抓人絲毫不講情面。

上一刻笑得-和-風-化-雨，下一刻就能將人踩到腳下。

凡是同楊鐸打過交道，到過北鎮(zhèn)撫司的官員，聽到楊鐸的名字，做夢都會被嚇醒。

“犯官帶到，卑職幸不辱名?！?/br>
指揮僉事紀綱抱拳，側身讓開，禮部尚書等四人已被打得倒地不起，臉色煞白，滿是汗水塵土，脊椎骨似要斷了一般。

楊鐸斜睨一眼，不語。

紀綱解釋道：“李宗伯不了解咱這的規(guī)矩，卑職斗膽給他講講?！?/br>
“恩?！睏铊I走到禮部尚書面前，粉底皂靴，繡著銀線的衣擺，居高臨下的目光，落在四人眼中，是嘲笑，更是-侮-辱。

“李宗伯一向可好？”楊鐸單手負在身后，笑著說道，“下官招呼不周，還請見諒。”

“狗賊！”李至剛撐起力氣，怒視楊鐸等人，罵道，“助紂為虐，顛倒黑白，為鷹犬之行的jian佞小人，敢稱朝臣，簡直是笑話！”

“大膽！”

刀鞘揚起，啪-的一聲，李至剛又跌回了地上。

“我勸李宗伯說話前多想想?！睏铊I仍是在笑，“楊某蒙圣恩，掌錦衣衛(wèi)南北鎮(zhèn)撫司，司刑獄之事，怎么會是助紂為虐？李宗伯此言，對本官不滿還是另有所指？”

“小人！jian佞！”

罵來罵去就那么幾句，別說楊鐸紀綱，北鎮(zhèn)撫司的力士耳朵里都聽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