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7
十二郎,甭管怎么樣,叔公這個人情你可是欠下了。出城時,孟重九又遇上了一隊騎士,守城門的兵丁看過腰牌立刻放行。騎士們離開后才敢低聲道兩句:“燕王護(hù)衛(wèi)……前頭有一波,看了腰牌,打頭的是個百戶,怕是去北邊……”坐在牛車上,孟重九捻了捻花白的胡子,甩了一下鞭子,老牛開始慢悠悠的往孟家屯的方向走去、孟清和尚不知自己的大名即將在縣城傳開,也不知縣衙中的大令正打算給他冠上個“孝友”的稱號。此時的孟十二郎正立在桌案后,懸腕提筆,對著鋪開的白紙發(fā)愁。當(dāng)真是疏忽了,前身好歹也是個童生,能寫一手漂亮的臺閣體,烏黑方正,光沼整齊。換了芯子,寫出來的卻是一手狂草,漂亮還算漂亮,卻和楷體一點邊不沾。不科舉不意味著一輩子不寫字。從軍后他總要給家中寫信吧?據(jù)他所知,孟王氏和他兩個嫂子可都是識字的。這在文盲率相當(dāng)高的明初算是十分稀奇,也足夠讓孟清和頭疼。更重要的是,他不打算當(dāng)一輩子大頭兵,臺閣體是明朝的官方文字,要力爭上游,寫字就是必須跨過去的一道坎。大明選拔武舉人都要先通過文化課考試,文化課不及格,哪怕力拔山兮氣蓋世也照樣榜上無名。猛士尚且如此,何況他這先天條件不足,明顯腦力多于體力的。孟清和愁啊,習(xí)慣了狂放肆意,倏忽間要中規(guī)中矩,簡直是要命。早知如此,他裝什么酷帥狂狷,練什么狂草?“十二叔?”正煩惱著,房門被推開了一條縫,兩個小姑娘趴在門口,小心翼翼的看著孟清和。房梁上的老貓突然來了精神,朝著兩個小姑娘喵喵叫了起來,大有欺負(fù)弱小之意。孟清和放下筆,朝著兩個小姑娘招招手,前身當(dāng)真是讀書讀傻了,同兩個兄長都不太親近,更不用說兩個侄女。“三姐,五姐,到十二叔這來。”孟清和斜睨房梁,瞇眼,呲牙,“下來?!?/br>聲音不高,隱含著威脅。老貓很不情愿,卻還是從房梁上跳了下來,在空白的紙上踩出幾個梅花印,蹲坐著舔爪洗臉。兩個小姑娘終于推門走了進(jìn)來,孟清和這才看到,孟三姐捧著一個大碗,碗里是幾個高粱面的餅子。“十二叔,娘烙的餅子,給你送來?!?/br>孟三姐虛歲七歲,孟五姐六歲,一夕之間遭逢家變,性子都變得沉靜許多。孟清和接過碗,拿起一個餅子掰開,“你們吃了嗎?”孟三姐搖頭,卻又馬上點頭,孟五姐開口道:“娘給留了粥?!?/br>嘴里說著,雙眼卻看著孟清和手中的餅子,被孟三姐拉了一下,“十二叔,我們回灶下吃,娘給留了飯?!?/br>孟清和嘴里有些發(fā)苦,家里是什么情形他知道,口糧都是緊著他來。起初他沒在意,偶然見著了孟王氏和兩個嫂子喝的粥里能照出人影,心里說不出是什么滋味。家人,原本只是流于表面上的兩個字,深深的刻進(jìn)了他的心里。“三姐,五姐,十二叔吃不了這么多?!泵锨搴蛯㈥_的餅子遞給兩個小姑娘,“和十二叔一起吃?!?/br>“可是娘說……”“不聽十二叔的話了?”“聽!”孟五姐接過餅子,又掰開,將大的一半遞還給孟清和,“十二叔也吃?!?/br>“乖。”看著像兩只小倉鼠一樣捧著高粱餅子啃的小丫頭,吃兩口,抬頭,確定孟清和也在吃,還會笑彎了眼睛。孟清和似乎明白公司里那些小姑娘口中的“萌”是什么感覺,一種怪蜀黍情節(jié)油然而生。頭頂正冒著紅心,不巧對上孟五姐童稚的大眼,一道閃電凌空劈下,咬牙,轉(zhuǎn)頭,砰砰捶著胸口,噴出一口老血,牲口!禽獸!“十二叔?”“沒事?!?/br>孟清和又拿起一個餅子,掰成三塊,這樣兩個小姑娘才肯繼續(xù)吃。“三姐,五姐,十二叔一定讓你們過上好日子?!泵锨搴投自诘厣?,叼著餅子,單手爬梳過頭發(fā),另一條胳膊搭在膝蓋上,視線和兩個小姑娘平齊,“等你們長大,十二叔給你們十里紅妝,要是侄女婿敢對你們不好,十二叔爆……不是,揍他們滿臉開花!”兩個小姑娘似懂非懂,所謂的十里紅妝,于現(xiàn)在的她們遠(yuǎn)不如一個高粱餅子有吸引力。門內(nèi),叔侄三人分著餅子,門外,孟王氏轉(zhuǎn)過身,抽—出袖筒中的手絹揩過眼角,深吸一口氣,邁步離開,沒有發(fā)出一點聲響。☆、第六章宛平縣衙的辦事效率極高,表揚孟十二郎以及自我表揚的文章,當(dāng)日便已書就,不說花團(tuán)錦簇,也是感人肺腑。觀者無不為之一震,感嘆竟有如此不惜功名利祿,堪稱孝勇之人。孟清和的改籍一事也很順利,一應(yīng)手續(xù)辦妥,孟清和只需在家等候調(diào)派即可。證明縣衙一干能吏絕非浪得虛名。所謂時間就是金錢,時間就是政績,宛平縣衙上下深知其中緊要。不出三日,孟十二郎的大名就傳遍了宛平縣,幾與二十四孝中諸子并稱,臨近的大興諸縣也有風(fēng)聞,甚至傳進(jìn)了北平都指揮使陳亨耳中。陳亨歷經(jīng)元末戰(zhàn)亂,以元萬戶歸附太祖,隨大將軍北征,累功至燕山左衛(wèi)指揮僉事,后遷北平都指揮使,貴為朝廷二品大員,位高權(quán)重。按理來說,孟清和不過是個平頭百姓,陳亨怎么樣也不該注意到這個小人物,可事情偏偏就是這么湊巧,這么不可捉摸。究其原因,還是同朝廷的文武之爭扯不開關(guān)系。有明一代,文臣武將不說是勢同水火,也不差多少。明英宗之前,雙方算得上勢均力敵,雖然開國功臣被洪武帝殺得差不多了,至少還有靖難功臣頂上,大多時候,細(xì)胳膊細(xì)腿還不是肱二頭肌和胸大肌的對手。自土木堡之變以后,功勛將領(lǐng)幾乎被一鍋端了,武官徹底被文臣給打壓下去,袁崇煥敢一劍捅死毛文龍就很能說明問題。洪武末年,武官們的日子尚且沒那么難過,文臣也沒那么囂張,到了陳亨這個位置,這個資歷,又是在燕王的地盤上,極少有不開眼的會給他氣受??墒聼o絕對,北平布政使就不怎么給都指揮使大人面子,一旦碰面,明里暗里的口舌爭鋒,陳亨就沒占過便宜。文人口舌極厲,罵人還不帶臟字,從二品的布政使幾句就能讓正二品的都指揮使頭頂冒煙,還找不到借口捶他一頓。只能看著對方腆胸負(fù)手,面帶得意揚長而去。布政使管民事,指揮使管軍事,分屬不同部門,高一級也不能拿對方怎么樣。洪武帝遠(yuǎn)在南京,難不成還要到燕王跟前打官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