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心里郁結(jié)了一點……”

“方子開了嗎？”

“開了，皇后萬金之軀，微臣不敢用猛藥，用的是中和平順之法，取陳皮三錢，香桂一錢……”

“藥熬好了？”

“回皇上，皇后已經(jīng)喝了。剛才皇上進來的時候，微臣正為娘娘請脈，脈息已經(jīng)轉(zhuǎn)穩(wěn)……”

皇帝舉起手，讓御醫(yī)閉了嘴，頭一轉(zhuǎn)，目光停在了淑妃身上，“你有身子了，不用守那些規(guī)矩，坐下吧?！?/br>
淑妃得了重視，臉上大有光彩，但不久前的教訓(xùn)還沒有忘，羞澀地行禮謝了龍恩，找了一張小椅挨著坐下半邊屁股，還沒有挺直腰，耳邊猛地聽見太后極不痛快地咳嗽了一聲，嚇得淑妃連忙站起來，不安地看著太后。

“怕什么，坐下吧?！被噬先崧暤馈?/br>
淑妃正不知該如何是好，太后發(fā)話了。

“既然皇后的病已經(jīng)好點了，都不用白陪著，全部下去吧?！碧蟮穆曇艉孟褚粭l直線，沒有起落高低，“讓皇后好好靜心養(yǎng)病，妃子們也別伺候著了，太監(jiān)宮女們，都退到外面去。御醫(yī)在外頭守著就是?！?/br>
她一發(fā)話，誰不遵從，頓時人人行禮，立即無聲地退下。

不一會，偌大的寢室就只剩下他們一對母子，和簾子后的皇后。

太后這才輕咳一聲，“皇帝，你這是擺臉色給我看嗎？”

皇帝扯著嘴角笑道，“額娘別疑心，兒子怎么會擺臉色給額娘看？”

“那今晚，怎么就睡在了蟠龍殿？”

皇帝沉默。

太后等了一會，嘆道，“那藥，怕是送了蟠龍殿里面的女人吧？”

昨晚的事，皇帝哪里會肯和太后透露，抿了莊嚴(yán)的薄唇，不發(fā)一言，一雙眸子盯著垂下的床簾，仿佛要把那里看透似的。

“皇后的事，皇帝打算怎么辦呢？”太后又問。

皇帝反問，“什么怎么辦？”

“你還問哀家？”太后冷冷道，“皇后為什么會得病？好好一個人，怎么會著涼？怎么會心緒郁結(jié)？這都要問皇上。受了丈夫的冷落，當(dāng)妻子的……”

“朕不和這女人上床！”皇上猛地低吼了一句。

話音落下，不但太后，連皇帝自己都有點怔住。尷尬的沉默將房里的每寸都塞得滿滿的。

好半天，太后才壓低了聲音，驚訝地問，“皇帝，你這說的是什么呀？”

“朕，不和不喜歡的人上床?！被实鄣男靥牌鸱?，眼里的光一閃一閃的，漸漸冷靜下來，語調(diào)也從容了，“朕是天子，這萬里江山，是父皇托付給朕的。朕就不信，冷落了皇后，下頭就敢造反?！?/br>
“荒謬！”太后怒喝一聲，顯然也動了氣，喘了幾下，才沉重地道，“這是皇后一個人的事嗎？如果是皇后一個人的事，哀家何必過問？你是皇帝，牽一發(fā)而動全身，舉手投足，多少臣子百姓看著你？你是帝，她是后，帝后和睦，是國家一大祥和之氣。你想想，一個皇帝，和自己的皇后鬧別扭，那成什么體統(tǒng)？皇家威嚴(yán)何在？要是傳到了外面……”

“讓他們傳。”皇帝冷笑一下，不知為何，他今天特別不耐煩聽太后說話，面上雖然還算恭敬，但語氣卻悻悻的，“天下沒有完人，朕也不打算當(dāng)完人。她要當(dāng)賢后，盡管當(dāng)去，朕不奉陪，朕要……”

太后氣得手都顫了，偏頭看著皇帝，“你要什么？”

皇帝不屑地掃一眼床那頭，“朕要真心實意為朕著想，替朕歡喜，為朕憂愁的人?！?/br>
“誰不真心實意為你著想了？誰不替你歡喜，為你憂愁了？你是在說哀家？還是在說皇后？”

“朕不是這個意思?！?/br>
“那是什么意思？”

“額娘……”

太后聲音驟然拔高，“那是什么意思？”

她向來雍容端莊，聲音猛一高，自己也知道失了體統(tǒng)，頓時止了聲。

霎時，房中又是一片難堪的沉默。

“額娘，”良久，皇帝低聲道，“皇后看似賢慧，其實不賢，您心里是知道的。朕也有累的時候，也有心煩，難過，要人開導(dǎo)勸慰的時候……聯(lián)……身邊要找個……找個……”他似乎一時之間難找適當(dāng)?shù)拇朐~，頓了一下，才繼續(xù)往下說，“能和朕并肩站著，讓朕有時候靠一靠，緩口氣的人。皇后，不就該是這個樣子的嗎？”

話說出口，心里一下子輕松了，慨然嘆了一口氣，一股又喜又悲的滋味，泛上心頭。

太后聽了，也半天沒吭聲。保養(yǎng)有功的臉平滑嬌嫩，沒有一絲表情。

窗外一縷一縷白光隱隱約約透進來。

天快亮了。

“皇上記得自己的龍椅嗎？”太后動了動唇，干澀地道，“天下最寶貴的椅子，就是天子的龍椅，其實坐上去，四不靠邊，空空蕩蕩，一點也不舒服啊……你要靠，靠哪邊？靠誰啊？你不能靠，誰也不能靠?！?/br>
太后緩緩搖頭，臉上帶著一種沉重的悲哀，“皇帝，是天下最大的靠山，所有人都依靠著他，仰仗著他?？苫实?，是不能依靠別人的。就好像河容納溪流，江容納河，湖容納江，洋容納海。可是，沒有東西可以容納洋，因為再這樣下去，天下就會都被水淹沒。你是天子，懂嗎？”

這位天下最尊貴的婦人對世事的洞察都藏在眼眸深處，一直心生怨恨的皇帝逐漸地心平氣和。

“朕懂，朕是天子。”皇帝低聲答了。

“天子，可以使喚別人，命令別人，關(guān)愛別人，寵溺別人，可以抓放升貶獎賞懲罰，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可你不可以……”太后語重心長，“不可以被別人使喚，被別人命令，被別人關(guān)愛，被別人寵溺，你就站在最高的地方，你是世上最頂尖的人，沒有人可以摸你的后腦勺，告訴你別怕，別擔(dān)心，別憂慮。你……懂嗎？”

“……”

“皇帝？”

“你是這天下的主子，干綱獨斷，圣心獨裁，你是唯一的，沒人可以和你并肩站。即使是皇后，她也要往后退半步，她也要向你下跪行禮?！碧蟮穆曇舴路鹪诤苓h(yuǎn)的地方，沉重而朦朧地傳來，“皇上，你明白嗎？”

“朕……明白。”

皇帝別過臉，俊秀的臉上逸出一個淡淡笑容。

朕明白了。

干綱獨斷，圣心獨裁。

天子的事，別人誰都管不著。

那個蒼諾……

也可以這樣處置。

第十五章

蒼諾很想知道當(dāng)天早上，在皇后寢宮里到底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