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個男人看樣子比朱娟慌得厲害，聽她一喊，身子微縮一臉惶然。

    “你是不是會修東西？她剛剛說……你是專門學(xué)文物修復(fù)的？”小胡子男比同伴鎮(zhèn)定得多，指指朱娟問。

    林芝沒料到這兩人跟了半天，為的是這事，怔了怔點(diǎn)點(diǎn)頭，“會是會一點(diǎn)……”

    “這個能修嗎？”

    小胡子男提起手上蛇皮袋，從里頭撈了兩下，摸出個把杯遞到林芝面前。

    林芝不顧朱娟拉扯，好奇接過把杯，顛來倒去看了一會兒。

    “都是泥……手都弄臟了。”朱娟有點(diǎn)嫌棄地看著林芝手里的把杯。

    杯身破破爛爛又污泥遍布，林芝抓著，指甲縫里都擠了泥。

    “這是龍泉官窯把杯……”林芝想了想。

    “什么官爺？”小胡子男顯然不大懂這里頭的道道，聽林芝喃喃自語，出聲問道。

    “管他什么爺不爺?！卑珎€男拔開他，急慌慌張地問，“這個破了能不能補(bǔ)？補(bǔ)了賣是不是價(jià)能出高些？”

    “這個你們從哪兒弄的？”林芝問。

    “老家后山挖的?！?/br>
    “還有嗎？這應(yīng)該是一對兒。”

    小胡子男蹲下身子在袋子里亂翻一氣，抬頭，“不知道有沒有，家里還扔了一些。”

    林芝看著這只破麻袋眼熟，突然想起在郵局門口看到的那個爛攤。

    再瞧這兩人，也和印象中的對上了號。

    “你們在郵局?jǐn)[攤了？賣了多少？”林芝忍不住問。

    矮個男訝異，“你咋知道……”

    “一個都沒賣?？礋狒[的多，真心想買的少。就你手上那個杯子倒有個人想要，可才出兩百塊錢，那肯定不能賣了。萬師傅說了這個沒有兩萬不賣的……”

    “沒補(bǔ)的值兩萬。他說要是找個厲害的修一修，放到什么拍什么會上面去，要翻好幾倍呢?！卑珎€男吸吸鼻子，認(rèn)真地說。

    林芝點(diǎn)頭，“賣低了確實(shí)虧?！?/br>
    “能修嗎？”小胡子男問。

    林芝把東西遞還給他，“修是能修，但我不接這活?！?/br>
    “為什么？我們給錢?！卑珎€男從破棉襖里摸出個舊錢包，打開給林芝看，“我有錢。”

    錢包破得露出紙板，里頭紅票票就兩張，一堆散碎零錢，拮據(jù)氣息撲面而來。

    “抱歉，我就是個學(xué)生，沒這個手藝?！绷种ヒ琅f搖頭。

    “家里人指著這點(diǎn)東西賣出去救命的。大醫(yī)院治療費(fèi)高，家底掏空了才勉強(qiáng)安排上手術(shù)。要不是沒辦法，我們直接賣了就算了，有幾個店都說收，可價(jià)格給得太低，就想著自己擺攤碰碰運(yùn)氣，又說是假的……”

    小胡子男說著眼眶就有點(diǎn)紅，抬手抹了把淚，手上泥灰在臉上擦出條印子，越發(fā)顯得狼狽。

    “知道補(bǔ)了價(jià)能賣高點(diǎn)，找了幾個大店的師傅問，隨便修一件都要好幾千的價(jià)！幾千塊都能管幾天藥費(fèi)了……是想著小店要便宜一點(diǎn)，才過來這邊找找……”

    兩個大男人站在路中央，提著袋子低頭擦淚，林芝跟朱娟瞧著，心里都不是滋味。

    她們兩人母親最近都要手術(shù)，知道親人生病是個什么感受。

    特別是林芝，更知道沒錢交費(fèi)的苦處，那煎熬現(xiàn)在都?xì)v歷在目，忍不住心生同情。

    “要不你幫幫他們吧？如果能修的話?！敝炀贻p輕搡了林芝一把。

    “修倒是能修……”

    林芝又看了眼小胡子男手上那個把杯，在心里估算了一下需要用到的一些材料，覺得可以試試。

    修這個杯子除了費(fèi)些工夫就沒別的，朱娟又在一邊幫著說話，想著能幫就幫一把，林芝答應(yīng)了。

    因?yàn)闆]有店面，林芝把兩人帶到鋼窗廠院子外頭，算是交個底叫他們放心。

    “哪能怕你跑了？你這么好心幫我們，謝都來不及！”矮個男見林芝還要詳說自己家的位置，搖頭擺手。

    “你們想好了啊。她只是文物修復(fù)專業(yè)的學(xué)生，手藝可沒外頭大師傅過硬，別到時候修壞了你們又……”朱娟見林芝接過小胡子男手里的把杯，提醒了一句。

    “不嫌棄！就是個破杯子，只要不摔碎了都沒事。別的弄不弄都行，最重要是把這個杯把拿泥糊一下。萬師傅說了，這杯子壞就壞在把上。”小胡子男點(diǎn)點(diǎn)杯把缺損處。

    “萬師傅是誰？”一路坐車過來，林芝聽這兩人不止提了一次萬師傅的名字。

    “是個收古董的，很厲害。”

    “這貨就是他……”

    矮個男話說一半，被小胡子男輕扯了一下，立刻閉了嘴。

    “他幫著我們看了東西，建議到城里來賣的。對了，你不是說這把杯是一對嗎？我回家找找，要是能找到，能拿來一起修嗎？”小胡子男補(bǔ)充。

    “嗯，如果找到了就拿來吧。一對更好賣。”

    交換了號碼，兩個男人拎著袋子喜笑顏開地走了。

    上了樓，還沒進(jìn)門就聽到范曉麗夸張的笑聲。

    “哈哈哈！是吧？我就說是湯好，他們?nèi)恍?。來，你多喝兩碗，保證和我一樣有氣色?！?/br>
    “行！那就再給我盛一碗。”

    推開門，看到兩個mama湊在一塊點(diǎn)評靚湯，和樂融融，林芝跟朱娟相視一笑。

    得了這種病，最怕就是心緒郁結(jié)，腦子里成天轉(zhuǎn)些不好的心思，病情也會隨之加重。

    多幾個性格開朗的朋友，對心情調(diào)節(jié)是很有幫助的。

    范曉麗跟朱娟母親性格相投，手術(shù)時間也相近，從第一次遇見一直到住進(jìn)醫(yī)院，每天都有聯(lián)系，好得跟一個人似地。

    “用不著擔(dān)心我，醫(yī)生說了，就是個小手術(shù)?！?/br>
    范曉麗穿著藍(lán)白條紋病號服，坐在病床邊拍著林芝手大大咧咧地說。

    “看我就知道了，一點(diǎn)都不疼。醫(yī)生說摘除得很干凈，只要堅(jiān)持化療就能痊愈?！敝炀昴赣H躺在隔壁床，輕聲安慰。

    她昨天動的手術(shù)，腋下還插著引流管，面色微微蒼白，精神還算不錯。

    朱娟坐在一邊削水果，看林芝還是一臉緊張，端著盤子起身。

    “你早飯都沒吃多少，來點(diǎn)水果墊墊吧?！?/br>
    林芝拈了一小塊蘋果放進(jìn)嘴里，嚼了兩下，嘴里一點(diǎn)味都沒有。

    自從查出病來，林生一直都顯得很輕松，話里話外都叫范曉麗不要擔(dān)心，安撫工作做得極其到位。

    可臨要做手術(shù)，表情也跟林芝一樣，又僵硬又難看，完全沒法掩飾。

    兩頭都勸不動，范曉麗只好作罷，心里雖然也有點(diǎn)緊張，但為了讓林生跟林芝放心，硬是笑著進(jìn)了手術(shù)室。

    安排好了病房這邊的事，朱娟趁空去手術(shù)室外陪林芝。

    “你收的那個杯子修好沒？”見林芝緊張到坐立難安，朱娟岔開話題。

    林芝深吸了口氣，“那人打電話問了，我讓他再等一個星期來拿，還有一點(diǎn)圖紋得描補(bǔ)?！?/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