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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舊的人,看府上這些動靜是要生意重啟?”胥錦聽了心想,他原來是姓沈么。有工人搬進(jìn)來一塊櫸木底座的嶙峋大石,色陳殷紅,搬到廳里,裴珩指了個位置便放下。裴珩淡淡一笑:“這不么,既回來了,玉石珠寶的生意還是要重開的,今后還仰仗各位照拂?!?/br>客人們紛紛祝賀。下首一位客人起身,著自家小廝呈上幾個裝著禮的紅木嵌螺鈿木盒:“沈公子今日先忙著,我家老爺吩咐說先來看看,待改日他親自來登門拜會,在下也就先告辭?!?/br>客人起身告辭,胥錦品了品盞中的茶,順便起身和裴珩一起送走了人。他站在前庭,地上剛搬進(jìn)來擺了一地的石料等候發(fā)落,陽光下紋理各異,大小不一。“這些是什么?”胥錦問。錯落的大塊石料間,裴珩長身玉立,仿佛石頭里化出一位仙人。他手里折扇合上,扇子點了點身邊一塊嶙峋色深的大石,又指了指胥錦跟前的一塊:“這是翡翠料,那是滇玉,外頭皮子灰突突的不好看,切開打磨好,就是婦人們手上頭發(fā)上的鐲子釵子?!?/br>裴珩攬著他肩膀帶他回廳里:“這兒灰大,進(jìn)去歇著。”胥錦一直不知道裴珩姓甚名誰,也不知他什么身份。從迎來送往的談話中,胥錦得知,這是萊州的沈宅,裴珩是“沈家公子”,名叫沈霑。沈霑,確有其人,他家中沒有別人,幼時離鄉(xiāng),如今是裴珩身邊幕僚,不過此時他本人正在北疆,替裴珩打理軍中事務(wù)。裴珩握著欽差令,奉命留候萊州。萊州不是他的地盤,瑞親王三個字就是活靶子,哪怕他留在萊州只是為了逛一趟青樓,都會打草驚蛇。此番東巡他基本沒露過面,于是近水樓臺,直接借用這個身份。滿府上下忙得雞飛狗跳人流如織,前廳里銅獸八腳香爐燃著熏香,煙氣裊裊地細(xì)細(xì)騰起,茶水點心供上,裴珩就端端地懶散一坐,坐在那正廳正位上,如一尊鎮(zhèn)宅之寶。他手里折扇慢悠悠扇,瓷盞中大紅袍淺淺地品,時不時跟胥錦說說話,下人請示就“問金鈺去”打發(fā)掉,胥錦想出去看看金鈺究竟在忙什么,裴珩一把攔住非要人跟自己一起浪費(fèi)光陰:“金鈺?他干活呢,有什么好看,坐下喝茶?!?/br>苦主金鈺經(jīng)過,實在忍不住發(fā)作:“沈大掌柜,去挑幾塊石料總還在行的吧?”裴珩支著額頭,半闔著眸子:“外頭那么大太陽,頭疼。”金鈺看著他蒼白的臉病弱的身,恨恨嘆口氣走了。晌午沒有訪客,金鈺總算忙中抽身,三人一起在偏廳用飯,宅子里只有零星的響動,暫時安靜了下來。金鈺捧著賬本給裴珩簡單報一遍:“沈府庫里從前擱置的玉石胚料不少,眼下還從外頭進(jìn)貨么?”裴珩道:“你看著辦,別把他家給敗完了就成?!?/br>金鈺替遠(yuǎn)在千里之外的沈霑憂心,不過沈霑本人一直就沒回來過,對舊宅的產(chǎn)業(yè)也不在意。金鈺道:“公子,胥錦少爺在廳里坐了一上午,您怎么跟別人介紹的?”裴珩隨口道:“就說家里人?!?/br>金鈺默了半晌道:“公子,家里人……可以有很多個意思。”裴珩狹長的眸子飄忽一瞬:“要么說是我兒子?”胥錦似笑非笑看著他,黑眸冷淡。這回金鈺不讓他做主,拍桌子定了下來,對外頭說胥錦是裴珩的表弟。于是沈宅多了一個矜貴難伺候的“沈霑公子”、一個模樣漂亮又極少露面的“沈霑表弟”,還有一個天天焦頭爛額忙前忙后的金鈺。短短幾天,沈家在漸漸平息下來的喧鬧中被翻修一新,玉石珠寶鋪也順帶著重新啟封。東牟郡最繁華的一條街是觀海街,從東到西,灑金紅漆的牌匾一張比一張體面,細(xì)竿懸著幌子掛在鋪子門前,上書“茶”的便是茶樓,“當(dāng)”便是當(dāng)鋪,酒肆布莊應(yīng)有盡有。街上從東頭數(shù)第十六家的三層樓鋪面,與沈宅同時整裝完畢,完工正趕上黃道吉日,幾名小工架著梯子把“琢?!倍值恼稍S牌匾掛上去,紅綢一扯鞭炮一放,沈家的鋪面重新開張。大掌柜“沈家公子”,卻只在開張當(dāng)日進(jìn)店里晃了一圈?!吧虼笳乒瘛秉c點頭說了句“好”,眉尾一沉,伸出左手食指,指了指店中心擺著的招財玉蟾蜍,讓換成密勒塔青玉的朔云湖松泉山景擺件,而后打道回府,從此再沒踏進(jìn)店里一步。不論店里還是府里,清點籽料進(jìn)貨、盤庫打價、人情備禮、沈府開支賬目都由金鈺和沈府管家一手包攬。金鈺是個眉目清淡的文士,一身素色文士長衫,他實則什么都會,昨日還帶人把沈宅藏書閣典籍重整理一遍,一冊一冊都是他過目后點了位置的。金鈺很厲害,裴珩就是個鮮明對比下貌美又?jǐn)〖业墓痈?,生意從不親手打理。當(dāng)然,胥錦尚不知裴珩本名裴珩,只知沈霑。玉器鋪子開張的第二天上午,裴珩在后園倚在美人靠上曬太陽,美人靠放在一座四角敞亭下,亭子在沈府后園的湖中央,從水岸到湖心亭,有一條一人寬的玉帶步道,筆直如一線。他一身霜色云錦袍子,鳳目半閉,身旁有侍女,金鈺在旁給他匯報進(jìn)項,胥錦來時,金鈺和顏悅色道:“二少爺早。”侍女?dāng)狂鸥A艘桓!?/br>裴珩半闔的眼睜開,眼睫掃出一筆淡墨,看見胥錦笑了笑:“來得正好,昨兒該給你換藥,忙得忘了?!?/br>胥錦被他笑得有些晃眼,想起初見時,屏風(fēng)前錦榻上的模樣。金鈺嗤笑:“忙著花天酒地也算忙?”胥錦便知他又扛著病弱身出去喝酒了,沈大掌柜也不是輕易當(dāng)?shù)摹?/br>裴珩打開侍女遞來的藥箱,讓胥錦趴在美人靠上,給胥錦換藥,其余人等都從湖心亭退下。胥錦趴在清涼柔軟的美人靠上,他是鮫妖,天然喜歡臨水的地方,水上風(fēng)過,迎面拂到亭子里,他聽著裴珩和金鈺你來我往,眼睛漸漸閉上。下人們撤走,金鈺不再念賬本,負(fù)手在旁道:“陛下不多時就要回京了?!?/br>裴珩“嗯”了一聲,道:“這月十五過了能到江陵。”裴珩這幾天在想,欽差令未必能調(diào)用江州軍兵馬,而萊州的案子必然牽涉本地要員,州府兵馬更指望不上,他身邊只帶了二十玄甲衛(wèi),如何空手套白狼呢。裴珩給胥錦換完藥,胥錦干脆就占了這美人靠。他近來身體正在恢復(fù),頗有些嗜睡,微暖的陽光下又有了困意,睡得半夢半醒,手搭在榻邊沿,恰好挨著裴珩指尖。裴珩起身要走,胥錦握住了他的手,感覺到那人靜了片刻,最后在身邊坐下,沒有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