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臉色一青，“師兄想多了。雖然我沒娶親，可還不至于覺得男人抱著會比女人舒服?！?/br>
“哦，”張遠塵似乎有些抱歉地笑笑，隔了一會兒，慢慢道，“其實，我不娶親，是擔心我夫人會像我娘一樣……”

“像師娘一樣？”蘇棋挑眉。

“是，我娘早逝，我小時候我爹就跟我說過，我娘跟了他，一輩子吃苦受累沒過過什么好日子……”張遠塵聲音嚴肅起來，有些低落。

“所以你也怕你娶了你夫人會讓她受苦？”蘇棋不可置信地接話。

“是，我知道這念頭很是奇怪，但總會怕自己不能給夫人一輩子幸福，反而給她帶來苦痛?！睆堖h塵笑笑。

“可你是將軍，不像師傅只是個手藝人?！碧K棋不能理解地搖搖頭。

“我會擔心她跟著我離開爹娘而傷心，為了生育而落下病根，為了教導孩子而受苦受累，總之，就算我是個將軍，不會為生活所累，我也擔心我常年守邊，留她一人獨守空房會寂寞?！睆堖h塵認真回答，“我不肯定我會是個好夫君?！?/br>
蘇棋面色更差了一點，覺得自己和張遠塵絕對不在同一個世界，果然守關(guān)那么多年守傻了，對女人的基本生理需求估計都沒了，不由感嘆其實白行簡也還算是個正常人，至少知道情愛、并且敢于去愛，哪里像身邊這個師兄，居然會因為擔心而不娶親。

“師兄你，從來沒愛過人吧……”蘇棋的問句不自覺帶上些憐憫。

張遠塵呼出一口氣，笑笑，搖頭，“沒有?！?/br>
“正因為你沒有，所以才不知道那些女子會為了愛而舍棄一切，會為了跟你在一起而愿意受苦受累，哪怕受苦，也會覺得嘗之若飴?！碧K棋搖搖頭，忍不住感嘆，轉(zhuǎn)頭去看他，“這些事，你不懂?！?/br>
張遠塵沒有否認，也看了看他，道，“是，我不懂?！?/br>
不過，此時的蘇棋并不知道，有些事，其實他也不懂；而對于張遠塵來說，有些事，他寧愿不懂。

第六章

從那天開始，張家燒餅鋪就有了兩個風姿過人的小伙子來做生意了。

那個白衣后生，一向笑瞇瞇的，就是張大餅的徒弟，已經(jīng)來了幾個月了，周邊街坊也都認識他了，知道他待人親切的很，見了他都阿棋阿棋地叫。稀罕的是那個黑衣服的，據(jù)說就是張大餅的將軍兒子，因為每天早上要去上朝，再加上他對做餅一竅不通，也只有閑暇的時候才會來搭把手，順便跟著蘇棋從頭開始學做餅。他才來了幾日，那些大嫂大媽們在心里就估摸出了他的性格：雖然態(tài)度冷淡了些，但是服務(wù)依舊標準周到，看樣子也是個面冷心善的人。

這樣一鬧下來，張家燒餅鋪的生意更是忙不過來了，可雖然來了個張遠塵頂替張大餅，只是他一來不會做餅，二來還要忙于照顧張大餅，店里生意八成還是落在蘇棋肩上的。再加上蘇棋自己前兩天還是店鋪學徒呢，這一下子當了大堂經(jīng)理不說還要帶新人、教做餅，于是幾天下來，雖然面上看不出來，實際上蘇棋的笑容早已經(jīng)僵掉了，每天晚上關(guān)了店門晃晃悠悠走回蘇府?；馗臅r候看著管家擔憂的神色，他也沒精力再說什么，只能擺擺手叫兩個侍女來給他捏捏酸掉的胳膊了——堂堂大理寺卿，淪落到給燒餅鋪做伙計不說，居然還這么受累，真是人間難見的奇觀。

不過，張遠塵和蘇棋一個德行，學起做餅來也是認認真真，絕不馬虎，沒過幾天，他為了盡快繼承父輩的手藝竟然也跟皇上提了免早朝的要求。當然了，張遠塵是不知道前面那句話里還有一個“也”字在的，可是知道內(nèi)情的百里嵐就頭疼了，雖然大理寺卿是請的“病假”，而作為一向守邊的御殿將軍也確實沒必要天天上朝，可他心里還是憋屈的啊，堂堂□□，兩位大臣，還是高素質(zhì)高級別的大臣，居然都愛往燒餅攤跑？這要是說出去，別說涼霆，估計西邊的月婆、宛干什么的小國也就毫不猶豫打過來了吧，順便還能揀回幾個燒餅去呢……

蘇棋聽說了這件事，也沒多問，反正對他來說只要百里嵐沒向張遠塵泄密他的身份就無所謂了，這下還可以幫鋪子添一個人手，何樂而不為？更何況，最近他因為張遠塵一句“雖然你和我爹做出的燒餅味道相似，但總是差了點什么”，憋著氣要超越自己。于是兩人商量好，張遠塵是個學武的，手勁不錯，專攻揉面，來解決蘇棋揉的面團勁道不足的問題；而蘇棋，潛心研究配料和火候，制成的燒餅讓張遠塵品嘗點評與張大餅傳統(tǒng)手藝的區(qū)別，兩人搭配起來賣燒餅，省時也省力。

原本張家燒餅鋪是個小生意攤位，是沒有伙計的，自然也沒有所謂的工作服，只是如今兩大美男壓陣，總是一黑一白上場，竟叫周圍的鋪子們都規(guī)范起來了，一時之間西市里各家門前迎客伙計都穿著漿得硬挺的白衣白褲，而店內(nèi)伙計則是黑衣褲上下一身，弄得西市布匹價格波蕩了一陣，到最后布店的粗布幾乎不是純色就是染黑拿出來賣，而其他顏色的布料就屯在那里了。好在西市也是京都重要的地方，天子腳下，當?shù)毓賳T對經(jīng)濟發(fā)展重視得很，于是“兩手都要抓兩手都要硬”，把“看不見的手”（市場需求）和“看得見的手”（官府控制）結(jié)合得絕妙，由官府下令收購彩色布。于是當時到西市口觀光的外地人看了幾乎目瞪口呆，普通店鋪伙計統(tǒng)一黑白服裝不說，官府衙役的制服倒是花花綠綠，各色各樣都有，生生和別的地方翻了個反，讓人不由驚嘆西市果然是別具一格獨領(lǐng)風sao啊，于是紛紛口耳相傳，以至于幾個月后其他地方紛紛跟風時尚潮流，讓小吏們也學大臣們的九品官服，用制服色彩的不同來區(qū)別工作職責。當然，這是外話，扯遠了。

繼續(xù)扯回來。

上回說到怡忻十二年秋，張大餅大病一場，臥床三月不起，一直挨到冬季，多年的cao勞積下來的病痛讓他沒辦法好轉(zhuǎn)，哪怕蘇棋張遠塵每日好好看養(yǎng)著，也經(jīng)不住他身子一日比一日消瘦。

等到了冬天，十一月末的時候，張遠塵學齊了做餅的所有步驟，不僅揉面，也幫著蘇棋做別的活兒，兩人也輪流照看著張大餅，絲毫沒有懈怠。

作為名義上的“師兄弟”，蘇棋和張遠塵的關(guān)系自然越來越近，彼此熟悉了許多，當然，蘇棋唯一瞞著張遠塵的，就是他的真實身份：實話說，他自己也不清楚為何不想告訴張遠塵實情，只是覺得既然已經(jīng)瞞了下來，那就不如接著瞞下去更方便些。

張遠塵也曾問過蘇棋家世，蘇棋也是有口無心掰了幾句應(yīng)付過去了，和對張大餅交代的一樣，半真半假，反倒叫人挑不出錯來。知道張遠塵只是無心問問，蘇棋也沒什么好擔憂的，也告訴了他自己十幾年前年少夭折的未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