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一個高挑硬朗的男子，男子背著手，聞聲也沒回頭，仍是看著月光，眼神空遠，只輕輕問道：“怎么就起了？”

晏衡怔怔望了他片刻，揉了揉眼睛。

“非歌？”他輕輕地喚了一聲，“你、回來了？”

“嗯?！?/br>
“回來了啊……”

晏衡喃喃，越過男子的肩頭，望了望中天月色，有些怔忡地，又垂下了頭去。

是該回來了。

這段時間的事，非歌應(yīng)該都知道了吧？是為了讓他安心一點，才早了些回來了的么？除了已經(jīng)死去的妙吾，死士們都在身邊了。仿佛又回到什么也沒發(fā)生過的日子，十二樓的樓主姓晏，還不是晏衡。他，也不用終日算計著下一步。

許久未見的死士身上還帶著風(fēng)塵仆仆的氣息，沉靜地看著他的熟悉的少樓主，敏感地發(fā)現(xiàn)了一絲不對，微微偏頭問道：“怎么了？”

“沒怎么，只是睡不著?！标毯庥媚_尖撥弄了一下地上的碎石子，回過頭看了屋內(nèi)一眼，反手合緊門，猶豫了一會兒，問，“我母親，還在問雨樓么？”

“在?！?/br>
晏衡咬了咬唇，難得露出幾分難色，沉默許久，才小聲說道：“我想去看看她。”

非歌終于轉(zhuǎn)過頭瞥了他一眼，神情還是沒什么波動，問：“現(xiàn)在？”

“現(xiàn)在?！?/br>
無聲良久，非歌道：“好吧?！?/br>
晏衡悶頭往前走，卻被非歌一把扯住，他回頭不解地用眼神詢問非歌，非歌微微皺眉道：“穿太少了?！彼孟掳椭噶酥咐镂荩叭?，加一件再出來?！?/br>
“哦?！标毯鈬@了口氣。

他進去翻找了半天，發(fā)現(xiàn)衣柜里的衣服好像被銅雀拿去洗曬還沒放回來，只好又扯過床上小謝的外衫，搭在外面，然后對不知道隱在哪里的夜隱說了句：“不用跟著了。”才出門跟著非歌走了。

他前腳一走，屋里小謝倏然張開了眼睛。

小謝坐起身，側(cè)耳聽了聽，翻身下床，在漆黑的夜里他的眼力卻好像絲毫沒有視物的障礙，一點腳步聲沒有地繞過桌椅，打開窗，從窗口無聲翻了出去。

遠處，非歌似是察覺到什么，猛地回頭，卻只看見風(fēng)吹樹葉簌簌，盯了片晌，以為是自己多心，復(fù)又繼續(xù)往前走。

兩人來到問雨樓深處一所偏僻的小苑，小苑門口守著兩個十二樓弟子，非歌帶晏衡來到門口，自己卻沒有進去，而是拍了拍他的肩，說：“看一眼就出來，別留太久，別想太多?！?/br>
“嗯?！标毯廨p輕點頭。

他端著燭臺一個人慢慢走進了小苑。

這里雜草荒蕪，石子路爬滿青苔，根本不像是有人氣兒的樣子。越往里走，似乎越是荒涼。

石子路的盡頭是一座簡陋的小木屋，像是臨時搭建起來的，沒有太多裝飾，孤零零立在這里，頗有點荒郊野嶺的味道。

燭臺的火焰隨風(fēng)晃動了一下，晏衡像是察覺到什么，倏然回頭，就看見一個素衣女人站在樹下直勾勾望著他。

晏衡嘴唇顫動了一下，半晌只發(fā)出一個脆弱的音節(jié)：“娘……”

那女人神思不守地盯著他，像要把他盯出一個洞來，不及晏衡反應(yīng)，她突然發(fā)狂大叫了起來，胡亂抓著自己的頭發(fā)，原地打轉(zhuǎn)，隨后奔跑去了樹后躲著，抓起地上細碎的沙石拼命往晏衡的方向扔，邊扔邊喊：

“滾啊，滾開啊啊啊你這個魔鬼！魔鬼——?。∧阍趺催€不去死？！去死，去死啊啊啊——！”

晏衡對她的反應(yīng)并不意外，可難免傷懷，不知如何能讓女人冷靜下來。

“娘，是我，我是芳含呀……”他用衣袖擋掉女人扔來的石子，勉力上前兩步，卻迎來女人更加畏懼的尖吼。

晏衡一遍遍說著自己的名字，想喚起那人的記憶，可親生母親非但沒有清醒，反而說出更為傷人的話來：“晏……晏芳含??！你這個天煞孤星！殺人魔頭??！你就不該來到這世上——??！”

風(fēng)一時過烈，終于把燭焰熄滅了。

果然，果然是這樣，他就知道是這個樣子。晏衡閉住了雙眼，深吸了一口氣，慘笑了一下。

那些砸來的東西他也不想去擋了，扔它們擊中自己，竭力繃著臉退后幾步：

“娘，芳含不孝，以后，以后再來看你……你自己保重……”

晏衡轉(zhuǎn)過身，邁開腿就走，一刻也不再逗留。

一開始還是慢慢地走，背后是女人不停歇的叫罵。漸漸地，他加快了腳步，一點一點跑了起來，越跑越快，像是也發(fā)了瘋一般，路都顧不上看，手中的燭臺早沒了作用，卻還是下意識緊緊握在手中，青苔滿路，晏衡一不留神就打了滑，身子向前撲去。

他想要痛摔一跤，干脆閉住了眼睛。

但渴望的疼痛并沒有降臨，晏衡栽進了一具體溫很高的身體里，手中燭臺也掉了，沿著顛簸的路骨碌碌的亂滾，直到撞到樹上，晃了幾晃，停了下來。

晏衡憋了許久的情緒幾乎是一下子就涌了上來，緊緊回抱住來人，聲兒帶了哭腔：“非歌……”

頭頂上卻傳來不滿地“嘖”的一聲：“亂叫什么，看清楚是誰好心對你伸出援手啊。”

晏衡的背脊立時僵住了，飛速伸手抹掉淚珠，推開對方，沉下聲惡狠狠道：“輕功好了不起是不是，當(dāng)我十二樓是你家嗎！”

“對啊，了不起啊，整個雒城都是我家。”

面對狼狽又惱羞成怒的晏衡，小謝似也知道他不愿見人，沒在他臉上做過多停留，故作輕松的笑了笑，走出幾步把那個可憐的燭臺撿了回來。

他拿衣袖擦了擦上面的泥，摸出一根火折子來。

晏衡忽然抓住了他的手：“別點?！?/br>
小謝的手頓了一下，甩滅了火，又把那可憐的燭臺扔掉了。他面無表情，心里卻嘀咕：非歌？哼，晏衡跟那幾個死士關(guān)系還真的不錯嘛？平日里明明好強的要死，吐口血都要在人前裝作風(fēng)輕云淡，沒想到在自己人面前是這幅窩囊樣子？非歌算什么，跟我差那么多你也能認錯？

小謝無緣無故惱了晏衡一會兒，就著月光偷偷去瞧他，見那張本就氣色不佳的臉如今更是慘白，方才那點莫名的惱火就沒了，他又想：好吧，也不窩囊。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才比較可愛，平時實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