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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至于直接把身后的凳子撞得翻了個仰面。 循聲而來的海怪不但爬上了甲板,還硬生生地用自己的觸手們把這艘緩慢地漂著的船拽得停了下來。燦爛的陽光照射下,觸手不但纏上了風(fēng)帆,有些甚至還鉆進(jìn)了駕駛室,牢牢地抓住了舵。這些散發(fā)著奇特光澤顏色各異的觸手,有的看起來就像是水母帶著毒腺會刺人的細(xì)密觸須,有的看起來則能令人第一時間聯(lián)想起深海章魚或者大王烏賊來。林舒盯著充足的光線打量著上面密密麻麻的吸盤,頭一次對自己沒有密集恐懼癥而感到遺憾,否則這個時候她就能愉快地暈過去一了百了了。 說好的恐怖片都在晚上才開始播的呢?。。。。?/br> “你,你……” 林舒強(qiáng)迫自己把視線焦點轉(zhuǎn)向海怪的臉,畢竟那里比較像人,可接受度最高。而當(dāng)她真的在近距離、保持著清醒的意識看全了海怪,她不但沒有被海怪那自耳端披散而下的新娘披紗般的薄膜吸引,也沒有為海怪銀色的長發(fā)和漆黑的眼睛打動,反而情不自禁地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海怪的嘴唇上—— ——那透明的、哪怕閉緊也還能將牙列看的一清二楚的嘴唇。 這極具驚悚片特征的視覺效果實在太過震撼,震撼到林舒這種粗神經(jīng)都下意識連退了好幾步,在還沒放下琴弓的時候下意識地去摸旁邊的魚槍。 “你打算用那個來攻擊我嗎?” 海怪仍然用他冰冰涼的嗓音以陳述的語氣問著問題,不過他的行動就沒有那么平和了。在林舒反應(yīng)過來之前,已經(jīng)有兩根觸手以閃電似的速度把魚槍搶了過去,然后相當(dāng)囂張地當(dāng)場直接掰成了幾段。殊不知當(dāng)他開口說話,林舒的眼神徹底呆滯了,根本來不及注意那些。 她看著那張透明的嘴唇一張一合,雪白的牙齒和猩紅色的舌頭在那幾乎起不到什么遮擋作用的唇瓣后面晃來晃去,冷不丁感覺到了頭暈。 ……那大概是大腦中僅剩的理智在扇她耳光。 林舒終于開始反思自己毅然跑到海上來的決定到底正不正確了。 “是我嚇到你了嗎?” 海怪遲緩地察覺到了林舒的目光,他十分懊惱地用深色不透明的觸須擋住了自己的嘴,像個在初戀面前因為外貌上的缺陷自卑得方寸大亂的少年,殊不知非人的部分橫亙在屬于人類的臉龐上只會加劇詭莫的妖異感。 “不,那個,你長的挺好看的……”林舒結(jié)結(jié)巴巴地解釋:“只是恐怖谷效應(yīng)……所以你還是,還是先把觸手放下來吧……” 林舒定了定神,放下大提琴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解下自己的項鏈,顫抖著遞給海怪。 “我既然來了,你能不能把琴弓還給我?” 見到海怪真的慢吞吞地伸出手——是的,是他的手,雖然形狀有點像鯨魚的鰭,不過擁有靈長類動物的肘關(guān)節(jié)和指關(guān)節(jié),所以那仍是一雙手——而不是觸須來接,林舒感到了久違的緊張,她低頭看著手中的項鏈,歐泊在自己的手掌上投射下斑斕的光點,下意識地抿了抿嘴:“你自己把這個墜子拆走,究竟怎么裝的,我用鉗子卸都卸不下來……” 等待的手沒有伸到面前,林舒反而感覺到腰上一緊,愣神中看到飛速接近的海怪的脖頸時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這是被海怪抱了起來。她汗毛直豎,那種無法用語言形容的、來自于本能里的恐懼促使她發(fā)出了聲短促的尖叫。 在挨上海怪的軀干前,林舒死死地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原本她以為會碰到充滿海水氣息的冷血動物一樣的皮膚,結(jié)果挨上臉頰的部分竟然是溫?zé)岬摹?/br> 像人一樣。 海怪水霧般的吐息噴在林舒頸側(cè):“你還沒有回答我,為什么你不喜歡這個世界呢?!?/br> 假如換個物種,林舒現(xiàn)在估計已經(jīng)暴走了,奈何與她親密接觸的并不是男人,勉強(qiáng)還在忍耐的范圍。 “我不知道了,我挺喜歡這個世界、不不不,我很熱愛這個世界的,你這個問題我沒法回答,它就是錯的?!?/br> “你在說謊……” 海怪嘆息:“你的琴聲里明明充滿了對這個世界的憎恨,你在憤怒?!?/br> 林舒驚訝地睜開眼睛,看向正凝視著自己的海怪。 “你們?yōu)槭裁炊歼@么說?” 她有些疑惑,也有些傷心。這個問題困擾她困擾得太久了,以至于她顧不上被詢問的對象連人類都不是,殷切地尋求一個答案:“我明明一點也不恨,可是mama,爸爸,我的幾位大提琴老師,包括Lorenz教授,大家都這么說……是我哪里做錯了嗎?我果然……應(yīng)該像mama那樣吃藥嗎?” 這才是林素決定對女兒采取大提琴保守療法的根本原因,林舒和她不同,她的創(chuàng)傷來自于幼年四處顛沛所導(dǎo)致的感情紐帶喪失和作為有色人種飽受的歧視,林舒的憤怒猶如無源之水,沒人說得清這個中產(chǎn)家庭,生活幸福,親子關(guān)系牢固,外向表現(xiàn)積極,每天都有精力開展自己新一天生活、投身于愛好的小姑娘究竟為什么會對這個世界抱有恨意。 家族遺傳的精神問題爆發(fā)需要一個誘因,可他們找不到誘因,林舒的心理又確確實實出現(xiàn)了狀況,這讓大人們非常苦惱。 “就算是缺乏對祖國的歸屬感,也不至于引發(fā)這么強(qiáng)烈的恨意……事實上這個年紀(jì)的孩子還不明白什么是恨,他們會把恨同不喜歡、討厭這類概念混淆,只是小小姐所展現(xiàn)的情感確實是恨……”年邁的家庭醫(yī)生憂心忡忡:“那種試圖用自己的生命換得對方消失的感情,假如我沒有看著小小姐長大,想必此刻我一定斷定她遭受了極為嚴(yán)重的創(chuàng)傷?!?/br> Lorenz從業(yè)多年,也是第一次碰到這樣的情況。她為難地看了眼掩面靠在丈夫懷里落淚的林素,提議道:“不如先教給她如何在未來對抗自己的負(fù)面情緒吧,源頭可以慢慢地找?!?/br> 于是,便找到了今天。 海怪彎下腰,他的觸手將大提琴、琴弓送了回來,他則溫柔地把林舒重新放在了椅子上。 “拉一首你最喜歡的曲子給我聽吧。”他湊過來乖巧地坐在林舒身邊:“也許我能回答你這個問題?!?/br> 低啞的喃喃聲順著海浪嗚嗚地涌了進(jìn)來,在人的耳邊禱念著什么,在沉甸甸的鼓聲應(yīng)合下,聽起來不似人語。有三千萬喉舌齊齊唱起的古老旋律為基調(diào),空氣中彌漫著迷迭香和琥珀焚燒后的味道,到處都是肅穆的眼淚,沉重的灰末撒在上面。 海怪站在林舒的琴聲之外看著,突然意識到這是北歐某個地方的祭祀儀式,他曾經(jīng)親眼見過。他來不及思考為什么會被勾起那么久遠(yuǎn)的回憶,曲調(diào)一折,太陽倏地落下的崖邊,冷霧和彎月一同升起來了,有一艘小小的船被推入了海灣。他看到了穿著白色喪服的少女雙手交疊在胸前,孤零零地躺在小船淺得還不如一片葉子脈絡(luò)凹槽的凹陷中。她□□著雙腳,白裙子的邊沿隨著風(fēng)在她的腳踝上拍打,好讓船離岸更快一些,更遠(yuǎn)一些。不過這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