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家在柏林嗎？”

    “嗯?！绷质孑p輕摸了摸琴身，想起了自己五歲的那個圣誕節(jié)，一起床就看到了支在床頭的這個大伙伴。她沒有任何特地審美偏好可言的爸爸固執(zhí)地因為大提琴塞不進(jìn)自己的圣誕襪，選擇了和自己圣誕襪同色的包裝紙裹熏rou似得嚴(yán)嚴(yán)實實地把大提琴纏了起來?！半m然因為mama的工作原因，在慕尼黑和漢堡也都有房子，但是我童年的絕大多數(shù)時間還是在柏林度過的?！?/br>
    mama和爸爸都很忙，大多數(shù)時候她呆在爸爸的辦公室玩耍，來找爸爸的同事和學(xué)生總會陪她玩一會。后來開始學(xué)大提琴，她就常駐在音樂教授那里了，導(dǎo)致每天放學(xué)時她爸爸來接她都會像舉玩偶似得把她和大提琴一塊舉起來，熱情的根本不像是個德國人。

    俏皮的風(fēng)在耳畔打著旋跑了過去，開心地笑著拍了拍她的琴板。

    林舒立刻摁住了顫動不已的琴弦，這首曲子渴望被演奏的懇求隨著童年的一切猝不及防地造訪了她，只是她有些猶豫，不知道Parics會不會想合奏這樣前篇有些過于歡快的曲子。

    “就拉這個吧。”Parics也舉起了琴弓：“那將會是我想聽到的。”

    林舒深吸了一口氣，坐直了身體，當(dāng)她率先拉出第一個音符的時候，有太陽升起來了。

    現(xiàn)下的夜空和大海都被涂抹殆盡，下一步畫在背景上的是自顧自地繼續(xù)下個沒完的雪，這里的季節(jié)日歷一下子被人為地轉(zhuǎn)入了一月。

    天氣晴朗寒冷，翻越阿爾卑斯山脈抵達(dá)的北風(fēng)用它帶著雪屑的吐息催結(jié)了河道狹窄湍急的水面，又粗魯?shù)剡B夜給仍宿醉在啤酒狂歡中的山丘剔了個禿頭。一夜的功夫，強(qiáng)冷空氣催生的薄冰便攀附上栗樹們的枝干，到處都沉浸在帶著點苦寂的死氣里。

    可是屋子里卻是暖和的。

    這是普通家庭所擁有的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冬天的早晨。

    熱烈起來的陽光照在潔白的蕾絲桌布上，冰冷干燥的空氣全數(shù)被阻隔在窗外，這讓室內(nèi)有了些暖意，小圓桌上不僅擺著噴香松軟、點綴著芝麻和葵花籽的烤圓面包，還有切好的熏腸和培根，黃瓜、洋蔥、番茄、蘋果這類還沾著水珠的新鮮果蔬也都切成片放在形狀可愛的瓷碟里。

    男主人親手重砌的櫻桃紅色煙囪此時正從里面簌簌地冒出淡灰色的煙，木炭焚燒后清晰可見的顆粒逐漸溶解進(jìn)充斥著熱湯甜香的空氣，消失在陽光里。笑容柔軟的東方女人站在廚房，招呼她急急忙忙從樓梯上趕下來的丈夫去取剛剛在花園門口放下的牛奶和報紙。

    此時睡在胡桃木做成的小床里的小女孩才頂開籠在身上的被子爬出夢鄉(xiāng)，她眼睛甚至還沒徹底睜開，可第一件事是伸手要去摸比她高的多的大提琴。

    在此刻，駐足看著一切許久的小提琴也發(fā)出了鳴叫。

    順勢和冬風(fēng)一起從窗縫偷溜進(jìn)來的Parics溫柔地抱起她，讓她很容易地就摸到了弦板，又把擺在床頭的琴弓遞到孩子的手里。她以很久沒有出現(xiàn)在自己身上調(diào)皮又歡快的聲線悄聲問懷里的孩子：“你知道我們?yōu)槭裁磹勰銌?？?/br>
    對這個問題很有經(jīng)驗小女孩沒有半點為難，立刻咯咯地笑了起來：“因為我是個天使呀！”

    “不，你不是天使?！盤arics輕輕吻了小女孩的面頰：“我們會愛你，是因為你是個隨意地把我們在天堂和地獄間來回玩弄的魔鬼?！?/br>
    “你將成為這個世紀(jì)最偉大的大提琴家之一。”

    “真的嗎？”小女孩憧憬地看著自己手里差不多和自己身子一樣的長的琴弓，轉(zhuǎn)頭問這個渾身帶著雪后清冽松柏味道的女人：“像我mama一樣嗎？”

    Parics下意識地抬頭看向林舒，林舒也正注視著她，而不是像往常那樣將目光鎖定在自己的大提琴上。

    她是真的在緊張地問自己她會像她mama一樣偉大嗎？

    她能像她mama那樣厲害嗎？

    她會使人驚嘆嗎？

    意識到這點的Parics心頭震顫，一滴眼淚直接從眼眶掉到了正枕著的琴板上。這一瞬間，她覺得長久以來她在小提琴上投入的猶如苦行僧般的自我折磨得到了豐沛的回報。

    ——能坐在此地與她合奏。

    ——能聽得懂她的內(nèi)心。

    ——能讓她問出這樣的問題來。

    這是一個普通人能得到的由天才所授予的最高加冕了。

    Parics張了張嘴。

    船身突然發(fā)出了一聲令人膽顫的可怕巨響，還不等專心合奏的兩個人對此做出什么反應(yīng)，幾聲爆炸的悶響隨后徹底碾碎了這片平靜的夜空。Parics和林舒幾乎是同時瞪大了眼睛，大提琴和小提琴立刻停了，然而下一秒整個船身立刻劇烈地顫抖了起來，向船頭那個方向直盯盯地狠栽去了七八米。尖叫聲和玻璃碎裂的聲音伴隨此起彼伏的巨大爆炸聲陸續(xù)從船的各個部位傳來，震蕩幾乎要把整艘船撕裂了。

    該死、第三天安排了煙火表演——貨艙的□□——?。?！

    這是電光火石之間Parics腦海中唯一躥過的念頭，緊接著她和林舒就被沖擊帶來的可怕慣性從坐著的地方被摔了出去——落座的時候她跟在林舒身后，最后她自然坐在了靠船艙和走廊里側(cè)的椅子上，當(dāng)這一切猝不及防發(fā)生的時候她只是被重重地?fù)ド狭藟Ρ?。但是林舒，倚著中間圓桌子更靠近船尾和大海坐著的林舒則直接被甩飛了出去，一頭撞上了她斜對角的玻璃護(hù)欄。由于她摔倒后的下意識動作是緊緊地?fù)ё×俗约旱拇筇崆伲瑳]有用胳膊防護(hù)住自己的頭頸，她的腦袋重重地磕上了欄桿，當(dāng)場就暈了過去，血和玻璃的碎片灑了一地。

    在她們兩個都無法注視到的海面下，一雙蒙著無機(jī)質(zhì)光澤的眼睛牢牢地鎖定住了小半個身子都快掉出船外的林舒。

    這究竟是一張怎么樣的臉啊……

    具有所有人類的特征，可一眼看過去又絕對不會被誤認(rèn)成人類，蒼白又妖異，嘴唇是能直接看到口腔和牙齒的透明色。耳后縈繞著層層疊疊如煙又如紗的薄膜，一明一滅地不間斷閃著艷紫色的妖異光芒。假如此刻林舒醒著，她將馬上意識到自己之前看到的‘巨大水母’的傘蓋和觸須究竟都是些什么——無數(shù)根縈繞著那張蒼白面龐的綿密觸須已經(jīng)從深邃的海下緩慢卻有序地蜂擁著漫了上來。

    它們先是像捕捉獵物那樣過濾掉了還未完全融入海水中的林舒的血，隨后這些看起來和水母軟趴趴沒什么力量觸手沒有差別的銀白色觸須卻展現(xiàn)出了自己可怕的力量——仿佛爬墻虎那樣，觸須們無聲又迅捷地爬上了船的外艙，不費吹灰之力地爬到了躺在第三層船艙上的林舒身旁，試探著想要去觸碰軟綿綿地懸在船外的她的手。

    就在這個時候，后腦勺同樣被撞得不清以至于短暫地失去了意識的Parics清醒了過來，她頭仍暈的厲害，眼前的東西也都帶著重影，可她仍然是準(zhǔn)確無誤地連爬帶跑地?fù)涞搅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