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尹夏吃痛，憤怒地瞪著蘇堯，隨后蘇堯也再次感覺到了那種痛苦，但他沒有抬頭看王尹夏，隨便找了團空氣盯著。

蘇堯以為梁一衡才是最麻煩的那個，卻被王尹夏徹底刷新了三觀。

他忍不住要想，到底是王尹夏本性如此，被帶走生命的時候，那層假皮相也被帶走了。還是王尹夏太過脆弱，在生生死死的反復刺激下，整個人性情大變。

“我好累，不想去想了。”話是這么說，蘇堯還是強迫著自己靜心，在心里默默地留出一塊空白的區(qū)域。他看不進去書的時候經(jīng)常這么干，不斷地默念“空白”，不斷地在心里想象一塊白板無限地擴張。

他到底是死了，還是活著？

☆、兄弟

蘇堯有些頹廢地坐在地上，背靠著墻。他扯掉了衣服的一角，纏繞在手指上，似乎是傷口受到了牽動，又開始流血了。

李千航掀開簾子，什么人也沒看見。蘇堯聽見他在頭頂上“咦”了一聲，便仰起頭招呼他，“老李，我在這兒?！?/br>
“哇靠?！崩钋Ш巾樦曇舯灸艿氐皖^，跟蘇堯以一個詭異的角度對看，“你干嘛呢這是，沒事兒吧？”

“沒事兒，就是有點累了。我懷疑我貧血，流了這點血就頭暈了?！碧K堯撐著窗臺要站起來，李千航拉了他一把。蘇堯看到他的戒指上已經(jīng)有了兩朵玫瑰花。

“你……”李千航碰了碰他包裹著的手指，“你怎么樣啦？”

“有一個，是他非要給我的，但我覺得已經(jīng)沒有意義了。老李，你和鄒意都還活著，對不對？”

李千航欲言又止，有些無奈地咬著嘴唇，“你遇到鄒意了嗎？”

“嗯，她都告訴我了。你們兩個都沒有自己死亡的記憶，但其他人，不管是我或者裴印蕭，還是梁一衡他們，都已經(jīng)回憶起來自己是怎么死的了。其實……”

“老蘇，你知道嗎，我到現(xiàn)在都不敢想這件事兒?！崩钋Ш铰竦土祟^，蘇堯看不清他的表情?！皠偛盼颐恳淮蜗崎_簾子，看到的都是陌生的臉。明明是那么熟悉的人，卻做著完全陌生的表情，說著傷人的話……”

“生死面前的‘分道揚鑣’，應(yīng)該是這世上最容易改變?nèi)诵牡陌?。就連金錢，在生命和健康面前，也不值一提啊。”蘇堯艱難地伸過手去，輕拍著李千航的肩膀，“老李，這搞不好就是咱們的最后一面了，你是不是該對我坦誠相對了？”

“?。俊崩钋Ш姐铝?，試探著掀起了衣服的一角，然后放下，“算了吧，我怕老裴削我?！?/br>
“想什么呢！”蘇堯一把扇開他，“說真的，我有事情想問你。你回家那次，就是那個‘家’，你回去做了什么？我從來沒聽你詳細說過家里的事情，是不是不太愉快？”

李千航整個人原地僵住了，萬萬沒想到蘇堯會提到這件事。他抬起雙手看了又看，仿佛在確認自己的手上是否沾滿了血。

“其實現(xiàn)在也還好?！边@個開場語讓蘇堯感覺到有些心酸，現(xiàn)在還好，能有多好？以前又是什么樣？

“你懂的，就是那種家長里短的破事。我爸受不了我媽天天賭，我媽就帶著我嫁給了另一個賭鬼。我小時候，每天聽著客廳里搓來搓去的麻將聲，聞著門縫里飄進來的煙味，有時候睡得晚，還會被叫起來給他們煮宵夜。后來他們做生意發(fā)了點財，開始各玩各的，我一個人在家里，感覺日子好過了很多。但是我弟出生以后，被他們慣得沒法沒天，大的出門了，就留著他來折騰我。小一點兒的時候還好，放著不理他就沒事了，大一點會動腦子了，我就感覺到他不是個……不是個……”

蘇堯了然，“不是個好東西?！?/br>
“是。以前都說小孩兒是最純潔的，可他真不是。我在家里，我媽跟那個人都不會正眼看我，就這樣了，那小孩還要跟我爭一些莫名其妙的東西。所以我初中跟高中，全部都是留校的，不是家里上催命符，我是絕對不回去的。高考結(jié)束以后，我覺得我的新人生就要開始了。只要我好好念書，在外地找一份穩(wěn)定的工作，就能徹底跟那個家脫離關(guān)系。還有鄒意……你知道嗎，我那時候甚至都沒敢想象鄒意會答應(yīng)我。我只是覺得，我能把這份心意傳達給她，在高中生涯不留遺憾就夠了。”

“老李……你沒跟我說實話?！碧K堯背過身子，站立著靠在了窗口旁邊，這樣兩個人離得近，聲音不用喊得太大，也不需要面對面的。“就這樣，你會在那個家里動手？你不是那樣的人?！?/br>
兩個人在沉默中較量。

李千航忍不住先開口，“你今天，怎么這么刨根問底的……老蘇，我以為你對這種事情并沒有那么……我以為你不想關(guān)注這種事情的。以前每次你問到，我隨便打個哈哈，你就不問了?！?/br>
“我又沒有開天眼，怎么知道你到底是因為什么原因不想提？那天在火車上，我發(fā)現(xiàn)你可能動了手，這才第一次往那方面想，想著我總以為自己給你留了足夠的空間，保持著極大的尊重。結(jié)果事實是我這個朋友當?shù)酶静环Q職?！?/br>
蘇堯說完，沉沉地嘆了口氣。

“別這樣，關(guān)你什么事。”李千航想從窗口探出來，但他肩膀太寬了，卡在另一邊，于是改成了一只胳膊伸出來的姿勢，這樣他才有在跟人對話的實感，“其實也是小時候的事情了。他們兩個打牌輸了都拿我撒氣，尤其是我媽，不但要拿我撒輸錢的氣，還要把我繼父對她撒的氣也撒到我頭上來?！?/br>
李千航看著自己伸直的胳膊，“以前渾身上下，哪兒哪兒都是傷。但是這兩個東西，打人很有分寸，好幾年，沒有一次越過界，傷口也不會太顯眼。我那時候多傻呀，也沒敢想告訴老師什么的，每天一個人默默地擔驚受怕。”

“那是什么時候的事情？”蘇堯回憶了一下，跟李千航認識是五六年級，那時候李千航已經(jīng)比同齡人高出一個腦袋，被一群小孩圍著叫“傻大個”了。

“六七歲的時候。認識你的時候我剛轉(zhuǎn)學，他們也很收斂，畢竟十歲以上的孩子已經(jīng)懂得很多東西，那時候我媽老懷不上，他們兩個還指望我養(yǎng)老呢。而且我好像記得他們那伙狐朋狗友里，有好幾個接連出事，亂七八糟的理由，嚇得他們開始倒騰生意，沒想到還真成了。”

蘇堯想了想，自己六七歲的時候過得好像很快樂。每次陪孫喻看相冊，一年又一年的翻看過去時，孫喻都會爆料很多他依稀記得或是完全忘記的趣事。六七歲正是小孩最可怕的年紀，他們不但有想法，還有一定的能力去做那些調(diào)皮搗蛋的事情。

“那時候，回到那個家里，我根本沒有絲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