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賭徒敗光家財，負債累累后的第一個借口：我的運氣實在太差了。

“鎮(zhèn)靈山，九千湖，我早就該明白的。萬靈萬靈，誰覺得那就是萬千生靈了？我看是鎮(zhèn)著萬千怨靈還差不多。那天一定是出門沒看黃歷，撞了大邪，山鬼要闖出門，水鬼要吸生魂。就把我們，當做祭品啦。”

有人在一旁發(fā)出了極盡嘲諷之能的笑聲，那是已經(jīng)相信鬼神存在的無神論者裴印蕭。

“你一個開車多年的老油條，不會只出過這一兩次事故。之前沒破皮沒流血的時候，你大概從來沒有放在心上過?，F(xiàn)在要了你的命了，才知道找一堆借口給自己開脫。是怕自己死了以后投不了胎，要下地獄去償命嗎？”

黑影也放聲大笑起來，像是為了較勁，他笑得比裴印蕭更加洪亮。

“出事之后，我老婆瞞著家里長輩，一個人偷偷跑去了萬靈鎮(zhèn)。她說，想替我走完這段我沒能走到的路，算是送我最后一程，也給她自己留個念想。可她到了萬靈鎮(zhèn)，聽當?shù)厝颂崞鹆巳f靈鎮(zhèn)的傳說，一時沖動，真的跑到石碑前去許了個愿。她用她的命，換我回家?！?/br>
蘇堯能夠察覺到氣氛的變化。即使是剛才還在與他爭論的裴印蕭，注意力也轉(zhuǎn)移到了別的地方。所有人都在朝著同一個方向思考，渴望在叫囂著，問題的答案和某種妄念一樣呼之欲出。蘇堯抵了抵裴印蕭的腰，裴印蕭明明感覺到了，卻沒有給他任何反應(yīng)。

“可是我不想回去?！焙谟暗恼Z調(diào)終于變了樣，變得陰陽怪氣，像是在談?wù)撘煌腽t掉的米飯?！盎厝?？然后每天聞著汽油味兒過活？早中晚三頓飯，沒有一頓能吃到點子上。堵車，要忍，被超車，要忍，打雷下雨要忍，大夏天空調(diào)壞了也要忍。呵，好不容易擺脫了這樣的日子，我為什么要回去？萬一我下輩子投胎到了有錢的人家，從小衣食無憂，哪怕當個只會吃喝玩樂的廢物，卻比現(xiàn)在累死累活更舒服，何樂而不為？這么想，死又有什么可怕的？”

“你老婆都拿命換你回去了，你腦袋里想的卻是這些東西？你就一點不感動嗎？你沒有孩子，總有父母吧，你不會思念他們，不會舍不得嗎？雖然在你看來，我們都是你口中‘衣食無憂’的廢物，但還有那么多比你更苦更累，卻還樂觀地……”

“算了，別人要說你‘何不食rou糜’了。”裴印蕭捂住了蘇堯的嘴，粗暴地打斷了他，“生死是你自己的事，輪不到我們插嘴。就算你恨透了救你一命的老婆罷，我還是想請教你，為什么現(xiàn)在在這里的還是你，而不是她？”

“她？”黑影接過話，回答的卻是蘇堯的問題，“她那個人，要樣貌沒樣貌，要內(nèi)涵沒內(nèi)涵，你讓我回到跟她共同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家里，繼續(xù)過著累死累活的日子，還要忍受欠她一條命的折磨忍受一輩子嗎？對了，還有她爸媽，那種人……可能會趁機敲詐我一大筆錢吧？何況她又是什么好人了嗎？我再找一個老婆，會不會半夜還會夢到她來索命……”

“就算夢到了，也是你自己良心不安，于心有愧?！壁w詩云冷冷地打斷了他，“你個只會找借口的廢物渣男。”

“罵我？呵，你們應(yīng)該感謝我，甚至應(yīng)該跪下來感謝我。因為我，你們才有機會來到這個虛偽卻又真實的地方。因為我，你們才有資格，為自己爭取一次活命的機會?！?/br>
☆、生死

黑影突然橫向擴散開來，像是吳大川做了個攤開雙手的動作。

“大概石碑也沒有遇到過我這樣有命不活的人吧？我原本以為拒絕掉她的要求，轉(zhuǎn)個身我就投胎去了，沒想到我面前出現(xiàn)了一片森林，而森林里，出現(xiàn)了你們。到這一步了，你們應(yīng)該都跟我一樣，早就想通了很多事情。只不過有一些關(guān)鍵信息的缺失，讓你們不敢下定論罷了?，F(xiàn)在這些關(guān)鍵證據(jù)，就由我來補齊。聽好了。”

蘇堯感覺到自己心跳正在加速，那顆東西好像在胸腔里橫沖直撞，肆意擴張，他得費好大的力氣平息它的憤怒和恐懼。

“那場車禍，車上的個人里，有２個人活了下來。”

２個。蘇堯想起自己還沒去找第二個不帶紅繩的人，連忙低下頭確認，奇怪的是，所有人的紅繩都消失了，就連他自己的腳踝，現(xiàn)在也只是裸露著，連傷口都沒有留下。紅繩和紅繩的消失，總有一個是幻覺，是哪個呢？蘇堯不能聲張，唯恐打破了這本來就搖搖欲墜的平衡，只得掐了掐手心，把注意力放回到吳大川的身上。

“也許是復(fù)活的儀式本來就需要聚集在場的所有人，又或者，石碑也沒有遇到過有命不活的傻瓜。總之，你們大家聚集在這里了。對于那２個活著的人而言，這很殘忍，很不公平。但是，對于另外５個人而言，這也許是誰都不愿意錯過的一個機會。”

李千航問：“什么機會？你在說什么？”

蘇堯的目光不受控地再次看向了李千航的腳踝，他懷疑李千航就是另外一個幸存的人。如果是這樣，至少他跟鄒意同生，裴印蕭跟自己共死……也只能這樣安慰自己了吧。

“你還不明白嗎？這是石碑給你們的，重生的機會。雖然不知道接下來你們還會遇到什么，但是有一點我可以確定。那就是對于石碑而言，活人和死人的數(shù)量是不會改變的，而那個數(shù)字對應(yīng)的人是誰，可能要靠你們自己去填寫答案。換句話說，就算你死在車禍之中了，只要你足夠想活，可以把那２個活著的人拉下馬來，自己回到現(xiàn)實里去?！?/br>
裴印蕭已經(jīng)跟蘇堯分析過這件事了，但聽到另一個人這么直白地去剖析，蘇堯還是覺得耳邊炸響了驚雷。

黑影說完這段話，整個人像真正的煙霧一樣漸漸消散，隨著他們周圍刮起的風不見了。風中依稀留下了一句什么話，電閃雷鳴后是瓢潑大雨，淋得蘇堯心生寒意。

“死人都知道自己怎么死的，只是不愿意承認罷了?！?/br>
“他什么意思？”李千航伸手去抓，抓了個空，回過頭來，看到屋里的六個人都是一張難看的死人臉，“你們，該不會……難道說……”

王尹夏抬起腳，拿鞋跟跺了兩下地板，“你知道嗎，你的表現(xiàn)有點浮夸?！?/br>
李千航很少跟人吵架，更別說是女生了。王尹夏說出這樣的話來，他雖然有些尷尬，但還是立刻噤聲，朝著鄒意走過去。

“我懶得管你們怎么想的，反正我不在那２個人之中，也不想去爭那２個名額。當然了，我不知道到底誰活下來了，也不在乎，我能分享的就這么多。所以，你們繼續(xù)吧?！蓖跻目吭趬ι?，開始撕手指上的倒刺，撕一撕，還抬頭看看其他人的表情，一副事不關(guān)己但樂于圍觀的樣子。

蘇堯撓了撓裴印蕭的手心，想問問他自己該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