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短暫的一生中，他經(jīng)常看到這個畫面，很多時候，他分不清是自己睜著眼睛清明的回憶，還是午間朦朧小憩或午夜沉沉安睡中的夢境。

但每一次，都能讓他清晰地記起那個人看到他時先是驚喜、然后手忙腳亂地脫了棉大衣把他包裹著抱起來的樣子，還有棉大衣上那個人的溫度和獨屬于那個人的味道，那個人凍得青紫的臉頰、微紅的鼻尖和睫毛上白色的冰霧，那個人凍得連給他系扣子都系不上的手，那個人冰冷的額頭，那個人溫暖疼愛的眼神……..

晚上回到家，貓兒把暖水瓶提到衛(wèi)生間讓柳俠洗臉，自己先跑過去拉開了被子，然后才趕緊去做飯。

柳俠洗了臉出來看見床上鋪好的被窩兒，怔了一下，然后走進(jìn)小廚房，貓兒正在攪面糊準(zhǔn)備做雞蛋甜湯。

鍋里的水還沒燒開，柳俠把貓兒手里的碗拿過來放在案板上，拉著貓兒出來，然后抱著他坐在小椅子上，讓他和自己臉對臉。

柳俠說：“乖，你看到了的，我們有十二個人在做那個工作，現(xiàn)在和我們一樣在外面進(jìn)行野外作業(yè)的小隊還有六個，我們干的活兒可能不完全一樣，但也都差不多，你今天看到的小叔干的這個，在小叔沒來之前，別的人一直在干。

寶貝乖，小叔其實現(xiàn)在非常喜歡自己的工作，很慶幸我當(dāng)初選擇了學(xué)測繪，要不我每個月可能也得和那個小河叔叔一樣，每個月真的就只有四十幾塊錢了，沒錢給大爺爺奶奶，也沒錢給我們寶貝貓買新衣服………”

“我不要那么多新衣服，我不想讓你去外面挨凍?！毖蹨I在眼眶中打著圈圈，貓兒打斷柳俠小聲說。

柳俠伸出手去擦，貓兒的眼淚落下來滴在他手上，柳俠把他輕輕摟在懷里，下巴蹭著他的額頭，眼睛，鼻子：“小傻瓜，誰都是這樣的啊，你想想，你三叔和他的同事，不管是什么樣的天氣，該出外勤的時候都必須得出去，晚上經(jīng)常加班；而我們，如果天氣太差就可以在家里隨便休息，天氣太熱可以很多天不上班，這多好啊。

小叔上班的時候，干一天掙的錢比你三叔他們五天掙的還多，大伯每天光是跑山路就比小叔干一天活兒還要辛苦，可他一天才掙一塊多。

有時候跑到了付家莊卻沒電，還得再跑回家，幾十里山路跑下來，卻一分錢都掙不到。

你四叔也是，跑那么遠(yuǎn)，忙起來的時候經(jīng)常白天黑夜連軸轉(zhuǎn)，也是經(jīng)常一個月都不能休息，他半年掙的還沒我一個月多。

小叔這樣已經(jīng)是最好的了，知道嗎乖？”

貓兒搖搖頭，摟著柳俠的脖子，半天才說：“知道，可我就是不想讓小叔這么冷去干活兒?！?/br>
直到吃完飯鉆進(jìn)被窩兒里，柳俠發(fā)現(xiàn)貓兒的情緒都沒有真正的緩過來，他不讓柳俠給他念書，說拿著書手太冷，柳俠就摟著他看電視，可看了好一會兒，發(fā)現(xiàn)貓兒不說話，柳俠一看，小家伙眼睛看著電視的方向，但眼睛卻沒有聚焦在一個點上，小腦瓜明顯在想別的什么事，柳俠捏捏他的臉兒，他就使勁的抱著柳俠，和小的時候害怕柳俠趁他睡著時離開的動作一模一樣。

柳俠非常擔(dān)心貓兒會要求第二天還跟著他去黃河灘，所以睡著之前他一直在想如果貓兒明兒早上提出這個要求他怎么拒絕，

但貓兒沒有，他第二天乖乖地看著柳俠坐上車離開，自己提著牛奶回家。

回到家，貓兒坐在床邊楞了好一會兒，然后才倒了墨汁，拿出兩張報紙準(zhǔn)備練字。

這已經(jīng)成了他的一個習(xí)慣，高興或不高興的時候都會寫字，高興的時候?qū)懽秩菀渍业礁杏X，突破原來覺得已經(jīng)到了盡頭的感知，頓悟某些情況；不高興的時候?qū)懽指唵危芡魺馈?/br>
把硯臺擺放好，報紙鋪好，貓兒把自己的手舉在眼前看了又看：奶奶說，是雞都帶兩只爪，只要肯勤快地扒拉，總是能找到蟲子養(yǎng)活自己的。

可現(xiàn)在自己的小爪一點用都沒有，全靠著小叔養(yǎng)活，而小叔還總想把自己養(yǎng)得最好最好，為了把自己養(yǎng)好，小叔自己每天都得過著最不好的生活。

我要考上最好的大學(xué)，而且一定要考個能掙很多錢，上班后天天都不用離開辦公室或在家里就能把工作做完的專業(yè)，那樣，小叔就不用為了多掙獎金那么辛苦的出去干活，我掙的錢就花不完；

小叔如果想我了，我就在那里，他隨時都能找到我，而不是像我現(xiàn)在這樣，多想他他都不在。

貓兒放下手，提起筆開始寫字。

他不要求跟著小叔去工地，因為他知道自己去了也幫不了小叔一丁點，最主要的是，如果他去了，小叔晚上回來就吃不上熱飯。

馬鵬程和楚昊昨天已經(jīng)都回來了，貓兒剛寫了一會兒字，就聽到馬鵬程在下面的叫聲，貓兒跑到走廊上對著下面喊：“我現(xiàn)在有事，十點再下去，我下去就能玩一個半小時，多了不行。”

馬鵬程氣得叉著腰瞪著上面。

貓兒擺了擺手，轉(zhuǎn)身回屋了。

以后每一天，貓兒都是上、下午各一個半小時下去和馬鵬程他們玩，一到時間就回家，隨便馬鵬程和楚昊他們在后面叫、拿話損他，貓兒都跟沒聽到一樣：

他要回家給小叔做飯，他要練字，他要早點把作業(yè)寫完，等小叔放假，他和小叔在一起的時候，他就可以不想其他事情，專心地陪著小叔玩。

馬鵬程教貓兒滑旱冰，貓兒摔了三次屁股墩兒后，就能搖搖晃晃地沿著水泥路一直滑到頭了，只用了兩天時間，小家伙就能在屋子里沿著邊滑給柳俠看了。

柳俠現(xiàn)在每天晚上回到家都有可口的飯菜等著他，他已經(jīng)吃了兩天餃子，他回來后去澡堂沖個澡回來，熱氣騰騰的餃子正好端出來。

貓兒現(xiàn)在包的餃子已經(jīng)稍微小了一點，一般十個左右柳俠正好吃飽。

隊里又發(fā)了金針、木耳、腐竹等好幾種干菜，陰歷臘月二十二這天又一人發(fā)了二十斤大rou。

正好柳川單位也發(fā)了年貨，柳川開了車準(zhǔn)備往家送。

以前每年的這一天，只要天氣不出意外，柳魁都會拉著架子車去望寧接柳川送回去的年華，今年要加上柳俠的了。

貓兒留了很少一部分他和柳俠需要的，然后把所有剩下的都裝上了車。

晚上柳俠回來后，吃著增加了干槐花的餃子，聽柳川怒不可遏地破口大罵望寧鄉(xiāng)民政所那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