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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瓔張張嘴又頓住，再出口時，聲音微微顫抖：“你們來這里尋找薛嫚的轉(zhuǎn)世……我就是她的轉(zhuǎn)世，我跟她……長得一模一樣？”

    魏嘗的頭點不下去了。

    但她也不需要他回答了，自顧自道：“所以，初遇那天你就拼死救我，后來又費盡心機接近我，一邊撒謊騙我，一邊又一次次幫我，什么都不要只要我?！?/br>
    她說著說著居然笑起來，魏嘗忍不住傾身上前一點，拿掌心覆住她冰涼的手，說：“薛瓔。”

    她不可思議地笑了一聲，斷續(xù)著又笑了一聲，把手緩緩從他掌心抽出，身子一頹，靠在了車壁上，唇角笑意苦澀又慘烈：“對，你提醒我了。薛瓔，薛瓔……不止是你，早在你來之前，我就已經(jīng)被視作薛嫚的轉(zhuǎn)世。我得到的疼愛、偏寵，我手里的地位、權(quán)勢，所有一切，不是因為我是我，而是因為在先帝眼里，我是薛國那位公主，是衛(wèi)厲王的君夫人？”

    魏嘗不知所措：“你別這樣。”

    她點點頭：“是不該這樣，承蒙這張皮囊，讓我得到了那么多……”默了默，再次自我肯定般點點頭，“嗯，托她的福?！?/br>
    “薛瓔?！蔽簢L再次上前去，叫完她又不知道說什么好。

    該解釋的，他早就全都解釋了。但他也清楚，那些解釋管不了用。

    任誰也不可能一時之間輕易接受，自己十六年的人生都是虛無的泡影，都是寄生于另一人而活。哪怕那個人也是她，可她沒有那些記憶，注定無法感同身受。

    她現(xiàn)在受到的沖擊與傷害，不止是他帶來的，還有陳高祖，甚至魏遲。

    半晌后，他只能說出最沒用的三個字：“對不起……”

    薛瓔將手扶上前額，垂下眼，默了默平靜下來，說：“我想先回府了?！?/br>
    這話擺明了要與魏嘗劃清界限，他卻裝聽不懂，道：“我送你回去?！?/br>
    她搖搖頭：“讓我一個人回去吧?！?/br>
    見他不動，她露出懇求的神色，重復道：“讓我一個人回去吧?！?/br>
    魏嘗“嗯”了聲，轉(zhuǎn)頭下了安車。

    *

    薛瓔回府后就進了臥房，一直到夜里也沒見出。魏嘗能入公主府，卻見不著她面，沒辦法只好叫魏遲去請她出來用膳。

    魏遲只道阿爹惹了阿娘不高興，就在門外使了渾身解數(shù)哄她，裝可愛也裝了，裝可憐也裝了，愣是沒成功。

    父子倆只好端了晚膳到她臥房門前，坐在臺階上捧著飯碗吃，凄慘得公主府下人目不忍視。

    薛瓔知道他們在外面，卻躲在床帳里一動不動。

    魏嘗有什么錯呢？為了薛嫚拋家棄國，逆天改命的他沒有錯。他的謊言背后都是因愛而生的苦衷。他的一切隱瞞，她都能夠理解。

    可理解是一回事，接受卻是另一回事。正因為他沒有錯，她才更難過。

    哪怕她真是薛嫚的轉(zhuǎn)世，也和她不一樣。假使她不是生了這副皮囊，他還能喜歡上她嗎？如果三十多年的那個薛嫚現(xiàn)在突然活過來了，他會選擇留在她身邊，還是義無反顧地回去？

    她知道這樣的問題沒有任何意義，也知道就算問了也得不到答案。但她控制不了自己作假設(shè)，而后陷入無盡的自我懷疑。

    魏嘗一直在門口坐到該入睡的時辰，到底不忍叫魏遲陪他干熬，就把他抱了回去，不料扭頭再來，卻見薛瓔臥房門開了，而里邊空無一人。

    再問仆役她去了哪里，一群下人個個緘默不言。

    得，一朝回到一年前，他在這里又沒地位了。

    薛瓔卻正身在前往參星觀的安車上。

    她現(xiàn)在大概有點懂得世人為何對神明如此看重了。她一個本不信天也不信命的人，到了真正困惑不得解的時候，竟也無能為力，唯有仰賴神明的指點。

    但她到參星觀的時候，卻得知觀主昨夜就離開這里去云游了。

    她記起魏嘗提過一嘴昨夜與觀主的交涉，大約想通了究竟，扭頭便打算回府，臨走卻又像病急亂投醫(yī)似的，停下轉(zhuǎn)身，問：“小道長也有通天之能嗎？”

    這位告知她觀主去向的小道士，就是當初佯裝撞了她，將字條塞入她衣袖的人。

    他似乎愣了愣，說道：“通天之能？觀主尚且未得，遑論貧道?！?/br>
    薛瓔淡淡一笑：“若非通天之能，先前那張字條上的機密又從何得來？”

    他解釋道：“信士誤會了，那是六年前，觀主在山腳救過一名遭人追殺，奄奄一息的宦侍，從他口中推測得知的。這世上何來那么多天機能算呢？”

    薛瓔稍稍一愣。

    她還當真以為，那神神秘秘的女觀主是推演了天機才會知曉馮皓的身世。原來是她想當然了。

    她的注意力被這事給轉(zhuǎn)移，問道：“是剛被放出宮的一名老宦侍？”

    小道士點點頭。

    “怎么這么巧……”

    她話說一半停下來，似乎覺得哪里不對。

    追殺宦侍的，肯定是秦淑珍當年派出來滅口的人?？伤膊簧?，這么要緊的事，怎會不做干凈，還叫那老弱的宦侍留了口氣，將消息透給別人？

    一個宦侍而已，單憑他一人之力，根本不可能逃脫秦淑珍的殺手。

    那么，難道是有人暗中幫他？有個人，刻意留了他一口氣，叫他將線索吐出，從而為秦家與皇室的決裂埋下了禍根？

    一個意圖坐看鷸蚌相爭，謀取漁翁之利的人？

    什么薛嫚，什么轉(zhuǎn)世，她突然沒工夫理了。

    她道一聲“多謝”，上了安車匆匆回了公主府，一入里就問林有刀：“把最近半月的軍報整理出來拿給我，快。”

    魏嘗就在府上等她，見狀忙迎上前來，緊張道：“出什么事了？”

    薛瓔下意識想答，張嘴又記起眼下倆人的關(guān)系與情狀，垂眼沉默下來。

    他有點急：“咱們的事過后再說，軍情為重，你先告訴我，發(fā)生了什么事？”

    薛瓔也知道這時候該顧全大局，深吸一口氣，暫且清理干凈腦子，說服自己他是魏嘗而非衛(wèi)敞，說道：“我懷疑楚王在密謀一個趁虛而入的計劃?！?/br>
    她把參星觀內(nèi)所聞講給了他聽，又說：“如果真有誰從六年前就開始謀劃這件事，這心思就太深了。我們之前就懷疑楚王不簡單，既不站在我這邊，又不站在秦家那邊，好像樂見我們斗似的。這個人會不會是他？朝廷剛剛內(nèi)斗休戰(zhàn)沒幾日，現(xiàn)在是趁虛而入的最佳時機?！?/br>
    魏嘗神情凝重起來，恰見林有刀捧著軍報上前，便一把拿過，轉(zhuǎn)身到了里屋燭下開始翻看。

    薛瓔快步跟上。

    他一目十行瀏覽下來，目光微微一緊，指著其中一封說：“這里有問題?！?/br>
    薛瓔順他所指看去，這封軍報，講的是南面一個諸侯國的軍情。

    早在前一陣秦家顯出敗象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