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一偏， 看到馮箏微微低著頭坐在她身后，臉是白的，貝齒不安地咬著嘴唇。宋嘉寧莫名跟著難受起來， 腦袋不由往馮箏那邊歪， 才動，就被庭芳給按住了。

    宋嘉寧回頭看， 庭芳難以察覺地?fù)u搖頭， 不過她也憐惜馮箏， 細(xì)聲提點(diǎn)了一句：“馮jiejie別擔(dān)心，王爺性情耿直，從未傳出任何……”

    點(diǎn)到為止。

    馮箏看看她，回想楚王至今并沒對她做過多出格的舉止， 稍微放了心。

    臨近晌午，丹水河畔大多數(shù)百姓都回家吃飯去了，畫舫穩(wěn)穩(wěn)停在岸邊，一行人按照登船的順序上岸。馮箏再次被楚王牽了回小手，宋嘉寧卻提前抱住庭芳手臂，姐妹倆并排下的船。宋嘉寧躲在庭芳左側(cè)，沒瞧見郭驍投過來的幽幽眼神，倒是岸上，注意到宋嘉寧與郭驍之間的異樣，趙恒目光微動。

    郭家、馮家的馬車一直在岸上跟著，五個姑娘分別走向自家馬車，楚王以扶馮箏上車為名，又握住了馮箏的手，只是這一次，他松手前，暗中捏了捏人家姑娘纖細(xì)的手指。馮箏臉?biāo)⒌募t了，又羞又怒，猛地甩開他手，迅速鉆進(jìn)馬車。

    楚王對著晃動的車簾笑，翻身上馬，故意跟在馮家的馬車旁。

    趙恒無心攙和兄長的風(fēng)流韻事，落后幾步，走在馮、郭兩家的馬車中間。

    “哎，壽王殿下長得真好看，以前我怎么沒發(fā)現(xiàn)呢？”云芳縮在車角，透過簾縫偷偷往外看。她進(jìn)過幾次宮，但壽王不喜出風(fēng)頭，平時基本看不到人，今天大家同行這么久，加上十六歲的壽王眉眼長開了，一向認(rèn)定自家大哥是京城第一俊公子的云芳，后知后覺才注意到壽王的風(fēng)采，在此之前，她對壽王最深的印象，是他的口疾，或許也正是因?yàn)檫@一點(diǎn)，以前進(jìn)宮才沒有過多留意壽王。

    壽王俊美，宋嘉寧與庭芳、蘭芳都贊同。

    云芳還想再看看，視線突然被郭驍擋住了，原來與馬車并行的少年，毫無預(yù)兆地快行兩步，正好擋住這邊的窗口。云芳嘟嘴，失望地放下簾子。蘭芳見了，小聲打趣道：“meimei該不會喜歡上壽王殿下了吧？”

    云芳瞪大眼睛，想也不想就道：“怎么可能，他……”

    庭芳及時捂住三meimei的嘴，低聲訓(xùn)道：“小心禍從口出?！眽弁跤锌诩?，大家心知肚明，說出來讓正主聽到就不好了。

    云芳后怕地點(diǎn)點(diǎn)頭，縮了縮肩膀。

    宋嘉寧默默地看著，記起壽王總是兩個字或三個字地說話，再回想壽王對她的善意，從未流露出嘲弄，她心情莫名有點(diǎn)沉重。

    不知不覺，馬車來到了城門前，宋嘉寧四女正在閑聊，車外突然傳來一道急促的聲音：“姑娘，姑娘不好了，夫人頭疼又犯了，您快回府瞧瞧吧！”

    聲音離得太近，云芳好奇地挑開車簾，四女一同往后望，就見一個穿細(xì)布裙子的丫鬟站在馮家馬車前，神色焦急。過了一會兒，馮箏才探出馬車，不安地朝她們告辭。郭家兄妹當(dāng)然沒意見，楚王皺皺眉，痛快放了人。

    馮箏這就走了。

    宋嘉寧替馮箏松了口氣，如果楚王只是臨時起意，回宮后就把馮箏忘了，馮箏便再無后顧之憂。

    楚王的好興致卻沒了，沉著臉對郭驍?shù)溃骸安磺桑就鹾鋈挥浧饘m里還有事，咱們改日得空再聚?！?/br>
    郭驍求之不得，面上卻露出遺憾之色。

    趙恒看眼兄長，什么都沒說，催馬跟在兄長身后，淡然離開。

    郭驍調(diào)轉(zhuǎn)馬頭回到自家車前，挑起窗簾問里面的meimei們：“回府，還是去望云樓？”目光依次掃過四女，最后定在了宋嘉寧臉上。

    宋嘉寧抿抿嘴，欲言又止。

    庭芳三女哪有不懂的，一起笑出聲，郭驍也不用再問，吩咐車夫去望云樓。

    望云樓是京城最負(fù)盛名的酒樓，廚房大師傅們個個身懷絕跡，普通的薺菜落到他們手中也成了山珍海味，做出來的餃子皮薄餡兒鮮。宋嘉寧吃的忘了一切煩惱，郭驍兄妹看她吃的香，雖然不習(xí)慣薺菜的味道，但也或多或少地吃了幾個。

    就在宋嘉寧思忖要不要給母親帶點(diǎn)餃子回去時，城西的馮家，馮箏正在朝母親倒苦水：“娘，幸好李叔托人捎信兒給你了，讓你想出裝病這一招，不然這會兒我八成正給楚王陪酒呢，你不知道，那個楚王太……”

    馮夫人點(diǎn)點(diǎn)女兒嘴唇，不許女兒背后說貴人壞話：“今兒個躲過去了，不代表以后不會出事，聽娘的話，最近都別出去逛了，老老實(shí)實(shí)在家練女紅，我跟你爹雖然舍不得你，但也不能一直把你留在身邊，最晚明年，說什么也要給你找個好人家?！?/br>
    馮箏不想嫁人，嬉皮笑臉地跑開了，回到自己房中，腦海里竟鬼使神差地浮現(xiàn)出一道魁梧身影。馮箏咬咬唇，不得不承認(rèn)，楚王雖然無賴，但儀表堂堂，確實(shí)對得起龍章鳳姿四個字。不過再好看又如何，兩人一個天一個地，八竿子都打不著的。

    她暗暗品評楚王，楚王也在惦記美人，喝完一口酒，問飯桌對面的弟弟：“那個馮姑娘，你覺得如何？”他見過的美人多了，但不知道為什么，只有馮箏那雙桃花眼最勾他，叫他放不下。正月里父皇還與他商量選妃的事，楚王可有可無，現(xiàn)在卻覺得，他是該娶個王妃了。

    自己想的出神，楚王過了會兒才察覺親弟弟的冷淡，納罕地道：“臉怎么這么難看？”

    趙恒抬眼，面帶疑問。

    楚王盯著弟弟。他這個弟弟不愛笑，但輕易也不會生氣，神色總是淡淡的，仿佛宮里發(fā)生什么都與他無關(guān)，但此時此刻，楚王在弟弟身上感受到了一絲冷意，仔細(xì)回想，似乎回宮后，弟弟便一直都是這副清冷臉色。

    “誰得罪你了？”楚王真的不解。

    趙恒道：“不曾?！?/br>
    說完放下筷子，起身道：“大哥慢用?！眮G下兄長，他徑自回內(nèi)室歇晌休息。

    楚王狐疑地目送弟弟，再看看弟弟面前幾乎沒怎么動過的飯菜，楚王忽然懂了，定是今日飯菜味道不對，惹到了弟弟，怪不得他也沒有胃口，原來真是菜的問題。

    ～

    衛(wèi)國公府，從望云樓回來后，宋嘉寧獻(xiàn)寶似的將她親手挖的薺菜拎到了母親面前。

    林氏正在懷孕的第三個月里，孕吐最難受的那陣已經(jīng)過去了，只是仍舊提不起胃口，看到一籃子新鮮的綠油油的薺菜，林氏的饞蟲還真被勾了上來，夸夸女兒，然后讓丫鬟把薺菜送到廚房，晚上包小餛飩。

    大房一家五口，庭芳在暢心院陪太夫人，一日三餐也在那邊用，郭驍自十三歲搬進(jìn)他的頤和居便單獨(dú)用膳，所以臨云堂這邊，一直只有宋嘉寧跟著繼父、母親吃。傍晚郭伯言回來，見林氏氣色不錯，他也跟著高興，笑著問：“今天怎么舍得笑了？”

    宋嘉寧垂眸笑。